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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令发现,石更除了说到青楼妓馆时亮眼放光外,竟然还着重介绍了这个所谓的馨月茶坊,甚至连那个茶百戏的煮茶工序都能侃侃而谈,实在不像他的作风,那些步骤王令光是用听的,就感觉头晕,于是就问道:“那个馨月茶坊有何特别之处?”

石更沉吟片刻,说道:“按说掌握这门茶艺的人通常都是女子,可馨月茶坊的百戏茶师却是个男子,且长了一副好皮囊,生得极俊俏,不光那些文人雅客喜欢喝他煮的茶,这青州城内不少妙龄女子也是馨月茶坊的常客。”

说完,石更发现王令没动静了,有些疑惑的别过头,发现王令正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好像在说,你居然好这口!!!

石更恼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可警告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跟你急眼信不信?!我堂堂七尺男儿,只为漂亮姑娘坚挺,对男人毫无兴趣!”

“那你为什么会得这么清楚?我也警告你,以后不许跟我有任何肢体接触!”

“我他妈......”石更作势要打,但是又想了想,自己好像还真打不过这货,几次跟他对掐,都被按在地上叫爸爸,虽然他也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意思,但能肯定绝对是占了自己便宜的。

于是石更解释道:“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当时听说那人长得好看,又见到馨月茶坊门前排起长队,还都是貌美的年轻女子,我不服气,便想看看那小白脸长得到底有多好看,然后就混在队伍里,可当排到我时才知道,那茶师定了个规矩,他的茶是奉给懂茶之人,我心有不甘,偏要进去瞅瞅,于是找到一本记有茶百戏的茶经,将上面的内容背熟于心。”

“然后呢?你进去了?”

石更点头。

“见到那茶师没有?”

石更又点头。

“如何?”

石更叹了一口气:“自惭形秽啊......”

王令倍感惊讶,能让石更这种脸皮堪比城墙的人说出自惭形秽这四个字,他也不禁好奇,那茶师究竟得有多貌美?

谈话间,忽闻前方似有打骂声,王令和石更举目望向前方。

就在距离巡街队伍不足不到十丈距离,一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正高举马鞭,抽打两个流民,旁边立着一匹高头骏马,时不时用前蹄敲击着地面。

那两个被打的流民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子,女子看不出实际年龄,但大致能猜出不过三十,而那男童,光看身形就知道,最多不过七八岁。

谢三斤走在最前头,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发现的最早,当他看到男子挥鞭打人时,下意识的皱起了眉,正要上前喝止,可当他看清男子面时,眉头皱的更紧了,脚步却停了下来,没有了上前制止的勇气,眼中闪过挣扎神色,脸色异常难看。

就在他犹豫不前的时候,王令和石更已经快步走了过去。

谢三斤:“你们两个快回来......”

他想拦下这两个人,却为时已晚,然后急忙又对其余侍城人说道:“快!快把王令追回来!别拦下那个愣种!”

“住手!!!”

一声大喝,四周明显安静了许多,一道道目光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围观众人见出声的是一个侍城人,但这人连总旗腰牌都没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城人,人们或嘲笑或讥讽,亦有人苦叹摇头,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态度,都透露出他们对王令的不看好。

“你是何人?”华服男子脸上有些恼怒,并不是因为王令冲他大呼小叫,而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搅了他的兴致。

“街道司,侍城人。”

华服男子不悦道:“废话,就你那一身狗皮,哪个看不出你是侍城人,我问你叫什么?”

石更扒拉了一下王令的手,示意他别说出口。

王令不理,高喊道:“王令!”

“行了,本世子记住你了,你可以滚了。”华服男子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中的马鞭。

王令皱眉:“为何当街鞭笞这两人?”

华服男子冷笑道:“这两个贱种冲撞了我的爱马,我正准备抽死他们两个,怎么?要管?”

王令见人群中有人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吭声,就知道事情并不像这个男子说得那么简单。

他刚要开口说话,却被石更一把抓住胳膊!

王令惊疑的看向身旁的石更,却见对方一个劲儿的给自己使眼色,压低声音咬牙说道:“你千万别犯浑,这人咱们惹不起,就算是几位总旗也不好招惹他,别给头儿找麻烦。”

他之所以挺身而出,并不是要和王令一起为那对母子主持公道,而是要拦住王令,而他口中的头儿自然不是谢三斤,而是汤小鱼。

王令感受着石更抓握自己胳膊的力度,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用一种质询的目光看向石更。

石更解释道:“这人是东川候世子卢佳磊,祖上是自幼便追随高祖皇帝的开国功臣,是可以世袭罔替的勋贵,不是你我这等小人物招惹得起的,你别找死!”最后四个字,石更几乎是咬着牙缝说的。

王令眼神复杂,如同谢三斤一般,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

他看向那男子,见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华服男子的嘴角挂着一抹嘲弄的笑意,神态狂傲,睥睨着王令及他身后若干身穿黑衣的侍城人。

王令看向那对母子,当他的目光撞上女子恳求的眼神时,身躯猛地一颤,而那个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男孩,眼神中并没有害怕的情绪,只是疑惑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叔叔。

王令感觉自己两排牙齿不受控制的紧咬在一起,从头到脚止不住地颤抖。

接着,他抬起脚,后退一步。

这一步落下,似乎踏灭了女人眼中仅有的一丝希望,她的眼神逐渐黯淡,面如死灰。

那华服男子朝王令的方向啐了一口:“原来是个没胆的。”

石更看着眼前的兄弟,安慰道:“你若想替那对母子出头,可以找机会报复,那卢佳磊一贯跋扈,迟早会得罪他不该得罪的人。”

“有那个可能吗?”王令颓然道。

石更很想回以肯定的答复,但不知为何,他那张能吹破天的嘴,张了又张,还是没能蹦出半个字。

这时,谢三斤等人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没事吧?”

王令不说话,石更晃了晃脑袋表示没事。

谢三斤看向阴沉的王令,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宽慰道:“你做的没错,先回去吧,这件事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

“谢三斤,连你也觉得我这么做没错吗?”王令沙哑问道。

他没有称呼三哥,而是谢三斤。

谢三斤整个人呆住,面对王令的目光,他只对视了片刻,就心虚的将脸庞转到一边,沉声道:“先巡街吧。”

一行人打算绕过围观的人群,去街道另一头。

这些侍城人就像打了败仗的士卒,低垂着头,一步一步沿着街道往前走。

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单纯只为看个热闹,有冷嘲热讽的,也有躲在角落里唏嘘哀叹的。

没几个人真正在意两个流民的死活,但不管是哪一类人,此时都对那些灰溜溜离去的侍城人投以鄙夷目光。

“嘁,平时只敢对着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作威作福,遇到真正的大人物,不还是做了缩头乌龟?”

“小点声,别让听着了。”

“怕个锤子,我说得有错吗?”

不管是谢三斤还是王令,亦或是石更在内的其他侍城人,此时他们的内心无比煎熬,仿佛心脏被人捏住一般,这种痛苦的感觉,不是来自周边百姓,也不是来自女子的乞饶,而是来自于他们自己,那个畏缩的自己,即便心有不甘,又能怎样呢?

他先是想起自己在曹府门前怒打管家,然后又想起那天清晨的张占义,想起知道有可能被腰斩时的荒诞感,想起曹庸和曹霜絮的叮嘱,想到汤小鱼。

最后他想到了......那个邋遢的苍老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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