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张钟离先是一愣,半天才想起这人是谁,就是那个打了东川侯家二世祖的侍城人,虽不知这人和曹庸是什么关系,可这个王令在本案的卷宗里,只是一个底层的三等侍城人,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为何也会牵扯其中?
虽是想不通,但张钟离仍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哼!若他二人无罪,本官必不会为难,相反,他二人若有过错,我定当依法查办!”
柔兆冷笑连连,嗤笑道:“张钟离啊张钟离,你怎么就不动脑子想一想,打了个侯爷家的纨绔,放了几个流民入城安栖,这等小事为何如此大动干戈,还要派你和李忠两个人做主办官?皇上叫刑部出人,自是知道有人会安排李忠前来,而你,就是用来牵制李忠的缰绳,他为饵,你为钩,持杆之人是谁我不说你应该也能明白,可你知道他想钓的又是哪条大鱼?”
张钟离惊骇不已,此人所言牵扯极大,绝非泛泛之辈,他连退两步,惊道:“你,你究竟是何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柔兆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丢给他,张钟离慌忙接住令牌,见这令牌通体漆黑如墨,上有龙纹雕刻,山河为底,正面刻着天诛二字,他神色愈发难以淡定,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待见得其上还有两个小字,张钟离这才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对方道:“你是罹罪长歌的统领,柔兆?你...你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外面似乎都在这么传我的,不过,倒也没什么区别。”柔兆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张钟离道:“所以,你说的都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刚才你与李忠之间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他想将这件事作大,曹庸一旦被革职,刘平山定会怕派人来接管青州,到时才真是国难当头了。”柔兆沉声道:“不过我相信,以张大人的聪明才智,肯定不会被那种小人牵着鼻子走。”
对于柔兆后面那句客套话,张钟离似是没听到,而是独自一人嘀咕起来:“李忠..刘平山...曹庸?”
突然,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向柔兆急声道:“你是说刘平山勾结晋国出卖军情?!”
柔兆没有说话,目光幽幽地凝望着他,张钟离正纳闷儿他为何会这么看着自己,骤然间,他似乎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
一个荒缪又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张钟离的脑海里,宛若一道惊雷炸响,他惊慌失措地望着柔兆,两片唇瓣微微颤抖着道:“难...难道是...宁王?!”
柔兆语气平淡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不妨坦然地告诉你,关于刘平山与尉迟扬丰之间的勾当,我们已掌握了一定的证据,至于那个人是否参与其中,我们还在查,此事还需你保密。”
“那为何你现在不把证据交给我?”张钟离沉声道。
柔兆摇头叹道:“老实说,我也是受人之托,他说要等案子结束以后交给你。”
“是九庵先生?”张钟离试探道。
柔兆道:“不,我义父现今正忙着另一件重要的事,西北三州之局,他已委托曹庸,所以你断不可让曹庸身陷囹圄,但又不能明着偏袒他。”
不是九庵先生,难道是曹庸委托他来的······?张钟离暗自思忖着,然后说道:“你要我怎么做?”
“祁州负责协助你们办案的是哪一个?”柔兆问道。
张钟离一愣道:“我们此行路过祁州时,也见了布政使刘平山一面,但是他说早已将协同办案的人派往了青州,说是一个叫刘继的,我打听过了,此人是祁州街道司的一名总旗,似乎是刘平山的一个侄子。”
柔兆眉毛一挑,心道,他倒是下了一手好棋,若非今夜问起,怕是谁也想不到来人不是文政官员,而是街道司的一个总旗,顺带还能提前洞悉青州内情,当真是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柔兆当即说道:“你明日这个刘继肯定会与李忠一起,想法设法的给曹庸罗织罪名,特别是通敌之罪,你所要做的就是从中起到制衡作用,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明白了,但有一事,我想请教柔兆统领。”张钟离忽然正色道。
柔兆道:“何事?”
“你难道就不担心我与他们是一路的?今日你如此坦诚,就那么信得过我吗?”张钟离道。
柔兆凝视着他道:“不是我相信你,只是那小子对你有信心罢了。”
“小子?你说受人之托,难道不是曹庸?”张钟离疑惑道。
柔兆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是王令。”
“王令?”从刚才开始,张钟离就觉得很奇怪,保曹庸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人让自己连那王令也保下来,这就让他觉得有些古怪,毕竟为这么个无官无职的三等侍城人,得罪一个开国元勋之后,怎么看都是一桩划不来的买卖。
此时听柔兆这么一说,居然是王令委托他来的,这让张钟离感到无比惊奇,他试探道:“那个王令叫你来的?他又凭什么笃定我会帮你们?”
柔兆道:“他说为官之人最重要的便是和光同尘,即便是曹庸也在抵达青州后,为了维系青州秩序,与人发生过利益上的往来,更别提其他官员,或金钱或权利或女色,虽然每个人都会有各自的道理,但污点一旦沾上就再难洗清,而他不相信一个饱读圣贤之书,入仕十余载依旧清净无瑕的官员,会放任李忠这等小人迫害忠良,所以他才要我来找你。”
这是王令在看过张钟离的履历后,对柔兆说的话。
张钟离怔怔出神,目光有所动容,如柔兆所说,他为官十余载,却一直不愿与那些人同流合污,正因如此,多年来他才一直停留在巡察御史一职,屈居七品。
可也正是一个区区七品的小官,让他找到了人生价值为朝廷尽忠,为百姓谋福,十余年过去了,张钟离甚至都记不清自己办了多少贪官,巡察御史不止他一个,通常为了逃避或减轻罪责,那些贪官污吏免不了要给这些御史塞银子,唯有他一人,多年来分文未取秉公办案,却一直得不到提拔。
今日,冷不丁从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年轻人口中,获得了一种前所有为的认同感,这让张钟离大为震撼,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的任务完成,也该走了,记住,今日我从未出现过,你与任何人都不得提起。”柔兆冷声道。
张钟离回过神,对柔兆拱手道:“柔兆统领放心,我定当守口如瓶。”
柔兆从窗户跃出,张钟离望着窗户愣愣发呆,过了片刻,他来到窗边,发现柔兆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皓月当空,张钟离抬头望向月亮,此时的他目光温润,却又好似有一团火在眼中燃烧,隐隐有精光闪动,心里竟是有些期待晨光降临大地,便好早些踏入青州城,会一会那个素未谋面却能对自己以心相待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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