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莫天城背后中了他的一箭已经落下了马,周围的侍卫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就连他的马也离他而去。
李昭翻身下马,手执长枪一步步朝着他走过去,长枪划过的地方,都跟着溅起一片片灰尘来。
莫天城看着步步逼近的李昭,他已经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掉了。
他的嘴角咳出了血来,冷笑了一声:“来吧动手吧,杀了我,给你们李府报仇雪恨。”
李昭这几年来一直都在等这一刻。
但是闭上眼的莫天城却迟迟没有等来他这一枪,莫天城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他不明白李昭还在等什么。
李昭的枪锋就停在他面前,仿佛只要再往前进一寸,眼前的人就会命丧当场。
但莫天城此刻的眼神里面没有任何惧意,只有将死之人心里的平静,他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李昭,听到他问:
“这么多年来,我只有一件事情不明白,父亲当年曾视你为知己,你最落魄的时候是我父亲资助你读书,也是他资助你考取功名,他以为他和你之间是君子之交,在你诬陷李府之间,他甚至手书圣上要举你为副相,你就是这么对待他的吗?”
莫天城苦笑了一声,要说后悔的话,他的确后悔过,在李府抄家之后,有人将李奉年生前的书信拿给了他,他到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李奉年要举他为副相,可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这一辈子都活在李府之下,只有那么一个机会可以站在大梁权力的顶峰,像莫天城那样的人太清楚了,有的机会一辈子也就只有一次,一旦错过再不会有,他得抓住那个机会,就只能对不起他的至交好友。
莫天城悔不当初,但就算是给他重新来一次的机会,他只怕也会做出和当初同样的选择:
“我的确是后悔过,不过也来不及了,我相信你等的也不是我的一句道歉,等到黄泉路上见到了奉年,如果他还愿意见到我的话,我这样会同他道歉。”
其实李府抄家的时候,是他带兵将李府团团围住,他就站在李府外,听到院子里面哭声震天,当手下的人报告给他李昭不在的时候,他是既不高兴但同时心里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甚至有些希望他那位至交好友唯一的儿子可以活下来。
人本来就是最矛盾的东西,他对李府的感情从来都很复杂。
“你不明白,你和你爹一样从小就生在李府,李府世代公卿,你们天生就比旁人尊贵,但是我不一样,不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一步一步爬到那个位置到底要牺牲多少东西。”
李昭是不明白,人不应该背信弃义,更不应该以怨报德,他们李府曾经那样有恩于他,换来的却是一百二十四条人命一夜之间灭门。
李昭看着面前的人皱起眉头:“我是不明白你,不管什么样的原因,你都不应该如此。”
莫天城的目光落在头顶阴沉沉的天空上,这一幕像极了几年之前那场疫病的时候,天阴沉得好像马上就要下大雨了,那时他刚刚下令活活烧死坑杀城外数万百姓。
就好像是因果报应一样,他也难逃一死。
“你杀了我吧,也是给我解脱了,我这几日夜晚做梦的时候时常能听到这里的哭声,就是离这里不远的地方,那些哭声反复能钻出土地来一样钻到我的耳朵里。”
那些哭声混着诅咒他不得好死的声音一起,震耳欲聋,每每午夜梦回都扰得他不得安宁。
“我灭了李府,如今死在你手上也算是因果报应,动手吧。”
李昭一挥手里的寒枪,莫天城的人头跟着便滚落到了地上,有些灼热的血溅到地上,也溅到他的长枪上。
他终于给自己和李府报了仇。
这是多年以来都压在他心里的重担,可是等这一刻真正的到来时,李昭却没有体会到自己意料之中的轻松,他并没有因为莫天城的死而迎来自己意料之中的如释重负。
因为李昭越想心里越觉得有些奇怪,一直以来对疫病绝口不提的莫天城,为何偏偏是在临死之前提到了它。
眼下李昭正在和李寒宁喝酒,他的故人不多了,李寒宁于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人,这段时间之所以一直没有去找她,也是听说她投奔了洛阳,李昭知道萧策是不会亏待她的,后来也就放心了。
只是可惜他们终于打下了长安,但他这几日却要离开长安了,不过往后中原就太平了,他们早晚还会有在长安酒肆,站在酒楼最高的一层把酒言欢的日子。
想到这里,李昭忽然就觉得没有那么可惜了。
李寒宁心里亦如是,以前李昭下落不明的时候,她原本也想差人去找,可后来也明白他要是不想被人找到,无论派出去多少个人,都是找不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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