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积累千金的富人,坐卧都不靠近堂屋屋檐处,怕被屋瓦掉下来砸着。
可咱们的皇帝呢?
只有他拿着屋瓦,追着千金之子砸的份儿。
唯有亲自见到皇帝中箭的狄邯和李景绩,还在懵逼之中。
装的?
可战场上那吐血量,那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完全不像没事人的样子啊!
他们甚至都准备好,给皇帝殉葬了!
“真的没事?”
狄邯第一个冲到皇帝面前。
还是有些不相信,纵然没死,怎么也得是重伤吧?
“朕有先祖护佑,区区暗箭,又怎能伤得大汉天子?”
狄邯还是不信。
不是不信,您那先祖,就是中箭中最多的。
高皇帝中箭了,都得假称射中脚指头。
到您这都吐血了,说是丁点事儿没有,多少不太靠谱。
刘恪索性卸了甲胄,箭矢确实是射中了,还是他自己亲自迎上去的。
但也确实啥事儿没有。
“没穿透?”
“那吐血是怎么回事?”
李景绩也凑了过来,看到眼前情况,也终于明白过来,好像没啥大事。
“吐血?!”
匆匆刚来的夏不具,立时警惕起来,举着药囊,作势欲砸:
“陛下,这要是留有淤血在体内,长期以来,必然酿成暗疾!”
“必须把淤血全都吐出来!”
“朕说了没事,你还要砸朕一下,非要朕吐出血来不可?”
刘恪笑骂道:
“吐血是朕咬破了舌尖,装的。”
这.
众将面面相觑。
以前齐桓公逃脱管仲追杀,也是中箭后咬破舌尖吐血,才逃出生天,成了春秋五霸之首。
可这齐桓公和大汉,没啥关系啊?
这也能致敬?
刘恪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他想中流矢都中不了,还得特意迎上去。
而且当时驴车缰绳没离手,甲胄也事先让耿三吉特意加厚过,怎么想都不可能有事。
“岳少保,朕这一死,是否能麻痹东胡人,麻痹乞颜思烈?”
“是否,能找到一个,一锤定音的机会?”
岳少谦神情严肃,先是点头,而后极为认真的说道:
“陛下,就算我们正面打不过东胡大军,暂时处于劣势,也没有关系。”
“总归能找着机会,臣只求陛下,莫要再以身犯险。”
“陛下乃大汉天子,而非我等武夫,乃国之根基,不能有事!”
皇帝不能不把自己当回事,身份在这里,不允许如此冒险。
今天是中箭了没啥事,还能装着吐血,从而争取到绝佳的战机,可下一次呢?
“知道了,下次还不敢了。”
刘恪点着头,人家说的对,自己自然是要听的。
至于听了之后做不做,那就另说了。
“陛下。”
狄邯上前,忽然深深一拜。
“这是为何?”
刘恪赶忙将狄邯扶住。
“陛下,若非末将一时失察,没有察觉到流矢,陛下也不会特意来阻挡!”
狄邯很是惭愧,以往他自己中中流矢就算了,这次还拖累了皇帝。
刘恪有些头疼,平日把手下文武的好感度、忠诚度刷太高了也不行,这就开始要死要活的了。
等个六七十年他真死了,岂不是各个喊着要陪葬?
刘恪也不好去解释自己有挂,只好扯了个由头:
“这件事情怨不得你,朕此次出兵,便有施展诈死之计的心思。”
“见着那流矢的时候,便有了计算,流矢绝对伤不得朕。”
“计算?”
众人傻傻的看着皇帝,心中不明白。
“流矢的力道,角度,以及经过一定距离飞行后,剩下的力量。”
“再和朕身上甲胄的防护能力,相计算一番,就知道了。”
刘恪神情淡然,众将不明所以,但还是接受了这一说法,皇帝总得有其不凡之处嘛!
而李景绩不仅是接受,更是记载心里。
“计算吗?”
他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声,又要学点东西了。
“陛下!”
转过头来,刘恪正要继续布置下一步的计划,却见得典褚从帐外闯来。
“陛下你没.没事啊?”
千险万陷,过度关心的典褚,总算是多了个卷舌音,没把“死”字说出来。
“朕自然是没事的。”
“陛下,是将士们,营中将士们,都说陛下中箭了”
典褚急忙解释,他本就笨嘴拙舌,这次直接语无伦次。
“好了,你就待在朕身边吧。”
刘恪笑着拍了拍典褚健硕却又布满伤疤的胸大肌:
“你为大汉身负何止百创?”
“朕就是真的中了三五箭,又有何不妥?”
刘恪见此,索性再让夏不具给自己来了个全身检查,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紧张,简直难绷。
等夏不具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众将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好了。”
刘恪顿了顿,严肃起来:
“现在在东胡人眼中,朕应该是重伤,乃至身死。”
“机会来了,那么下一步该如何做?”
岳少谦道:
“还望夏太医离帐之后,不要提及陛下伤势。”
“若有人问起,只需说陛下安然无恙。”
夏不具点头退下,他不是啥智囊,也不是啥名将,人家怎么吩咐,怎么做就是。
而后帐中诸将,也开始议论起来。
狄邯道:
“若是东胡人真的相信陛下中箭,必然会趁势主动来攻,我军正好以此为诱饵。”
巴尼汉提议道:
“不如让军中将士穿上白衣,再降半旗,显得更逼真一些。”
众将议论纷纷,各有计划。
唯有李景绩的出言不受认可,不过他也习惯了,一直念叨着“计算”,开始自我提高。
“这高州,注定是乞颜思烈的埋骨之地。”
刘恪拍了一下手,彻底定下后面的计划。
很简单,接下来就是让东胡人更加相信大汉天子已死的事实,从而引蛇出洞。
葬礼啊,哭丧啊,都得齐全。
“朕若是身死,军中有人叛逃投敌,也很正常吧?”
刘恪想了一下,又说了一句。
众将思索一番,两军存在较大的兵力差距,而且皇帝身死,汉军内部滋生出投降主义思潮,也很正常。
岳少谦出言问道:
“陛下是想诈降?”
刘恪点头:
“若是有人能打入东胡人内部,此战自然更为轻松。”
“不知岳少保心中可有人选?”
岳少谦从帐外唤来一将:
“此人名唤满怀英,有勇有谋,担得起重任。”
刘恪一眼看去,这满怀英身宽体胖,体型有点何坤的样子,但面容严肃,看上去,还有些不容易接近。
姓名:满怀英上士】
年龄:23】
统率:70;武力:73;智略:83;理政:90】
特性:峻刑、御策、刚正、明察】
确实是个有勇有谋之人,甚至其才能不仅仅在于战场上,拿来干刑罚的活儿,肯定好使。
但现在战事紧急,诈降至关重要,也缺人。
“岳少保,此事就由你来安排。”
“是。”
岳少谦对满怀英叮嘱一番,满怀英便下去准备。
只是岳少谦又有些担心:
“陛下,若是传出死讯,又有怀英诈降,固然更能麻痹东胡人。”
“可如今徐闻县被夺,我军和琼州沟通不畅,若是东胡人特意把消息传到了琼州,只恐”
岳少谦没把话说得太明白,骗过了敌人,说不定还会把自己人也骗过去了。
要是琼州因为皇帝的“死讯”,而出了乱子,让东胡人找着机会直接攻入,可就麻烦了。
而且岳少谦也不是没听萧元常提过,留守琼州的贾无忌,可能有反心啊!
“无妨,咱们做好高州战场的准备就是。”
“就像朕信得过岳少保你一样,朕也信得过留守琼州的文武。”
刘恪挥挥手,没有多纠结。
琼州他拿捏不了的,无非就是世家大族不稳定。
可世家大族被他割了那么多次了,连威带吓的,真不一定敢有所动作。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有异动。
萧元常、贾无忌、廉汉升,甚至还有个打野的赵宁,全都不是吃素的。
——
另一边乞颜买也是撤军回营,路上便碰着了率军来援的乞颜宗元。
而后两人合并一处,迅速回撤。
“汗王,乞颜买将军回来了!”
哨骑将乞颜买的消息,带给了乞颜思烈。
“这么快?”
乞颜思烈有些惊讶。
收到汉军出营的消息,他就知道多半是要攻堤坝了,便第一时间派出了乞颜宗元率兵支援。
可纵然有支援,想要击破汉军,也不会这么快吧?
难道汉军根本没成功,乞颜买带着那些士气低迷的士卒,就把汉军给打回去了?
“汗王!”
乞颜买与乞颜宗元进了大帐便拜。
“不必再拜,为何回来的这么快?”
乞颜思烈不解,连忙问道。
乞颜买道:
“汗王,末将幸不辱命,击退了夜袭堤坝的汉军,更是射伤了那刘雉儿!!”
“什么?”
乞颜思烈直接愣住。
这可比乞颜买打赢了汉军,更匪夷所思。
不单单是乞颜思烈,就是帐中的其他东胡将领,也是一个个愣在原地。
乞颜买射杀了刘雉儿?
这怎么可能?
他们根本理解不了。
“军中无戏言。”
乞颜思烈严肃的说道,那刘雉儿要真是出了事,基本可以宣告此战已经结束了。
“此事只怕不假。”
乞颜宗元帮着乞颜买说着,他确认过战场,也详细询问过乞颜买手下的士卒,应当是真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将此战经过,悉数讲与本汗!”
乞颜思烈心中都有些焦急,不复以往的镇定。
“末将率军抵抗汉军,射了几波箭雨,那刘雉儿托大,帮着将领抵挡流矢,被流矢命中,便坠下了驴车.”
乞颜买满脸激说着,双手都有些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
他脸颊微红,整个人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当提到流矢射中汉帝的时候,更是难以抑制心中激动,手臂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摆出一个弯弓搭箭的姿势。
仿佛还在重新经历刚才的壮举一样。
乞颜买说了一通,而后缓缓一笑:
“汗王,刘雉儿身中流矢,末将不敢肯定其生死,但末将可以肯定,其人非死即伤。”
听了乞颜买的话,乞颜思烈沉默下来。
而其他东胡将领,则是各自分说。
“乞颜买你厉害啊!”
“那普六茹阿摩带着十万水师都奈何不得刘雉儿,你竟然能伤了他!”
“不愧是我乞颜部大将!”
“那刘雉儿速来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这会不会是什么阴谋?”
有人夸赞乞颜买,自然也有人有些怀疑。
这时候乞颜宗元又在帮乞颜买说话: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便是汗王都曾受过伤。”
“刘雉儿身中流矢,这一点毋庸置疑。”
众人一想,倒也是。
你要说人家在中军就算了,刘雉儿天天冲阵,又不是刀枪不入的神将,就是个血肉之躯的勇武之人而已。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说勇猛就不会受伤?
而且也合情合理,那刘雉儿是托大了,想要替将领挡开流矢,才中箭。
再说了,看看那刘雉儿的老祖宗呗。
高皇帝刘邦除了被项羽射了一箭,后来在讨伐英布的叛乱中,也是被箭射中,伤势严重,不能下床,最后病亡。
甚至不少人都在感叹,理当如此。
大汉因高皇帝而兴,因刘雉儿而亡。
而巧合的是,两人都是中箭后身故。
这就是轮回,是千年大汉的终结!
“乞颜买,你劳累一天,又经历苦战,先下去休息吧。”
听着众将议论纷纷,乞颜思烈摆摆手,上前走到乞颜买身边:
“来,本汗送你。”
“汗王,这怎么可以!”
乞颜买确实是累了,但见着大可汗竟是要亲自送自己,便急忙推辞。
乞颜思烈严词道: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无论刘雉儿伤势如何,你都是我部功臣,是你这一箭,定了高州。”
乞颜思烈就在众将的注视下,将乞颜买,送回到他自己的帐中。
不管刘雉儿伤势如何,中箭是事实,那乞颜买就是大功臣,必要的姿态,还是得摆出来的。
而后乞颜思烈,又回到了中军大帐。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军中大小将领,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来到了帐中。
乞颜思烈脸上的神色,此时又变了变,道:
“你们对那刘雉儿中箭的事情,怎么看?”
“汗王,我觉得,此事真假难辨,还需要再做进一步查探。”
“汉军营帐就在百步之外,想要探查并不难。”
众将不敢妄下定论,再仔细查探一下,探明败事情的真假,再做决定也不迟。
反正只要看着汉军大营之中的将士们,如何动作,心里也能猜出个十有八九。
“我也同意。”
“不错,理应谨慎一些,查探一下,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少人都开始提议,面对这种足以改变战局的事情,还是要谨慎一些。
虽说东胡人也急着打赢这一仗,覆灭高州,但等到探明真相,还是足够的。
“嗯。”
乞颜思烈点点头,道:
“正好距离普六茹部发兵,还有一阵子,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来查明刘雉儿的伤势如何。”
“乞颜宗元,你立即带着人去把事情给本汗查探清楚,记住,务必要认真仔细。”
接着,他又喊来哨骑,让其快马将刘雉儿中箭的消息,带给普六茹部。
众人心中了然,虽然没能拿下逐溪县,但有了刘雉儿身受重伤的消息,普六茹部必然也会赶着发兵。
等到普六茹部发兵,差不多也能探明白刘雉儿伤势如何。
到时候合兵一处,攻破汉军,轻轻松松。
“还有琼州。”
乞颜思烈又补充一句,道:
“无论此事真假,只要将刘雉儿中箭的消息,传到琼州,琼州必然会混乱一时。”
“纵然不会叛乱,也能给我军带来一定可乘之机。”
“要知道,如今徐闻县就在我军治下,随时可以危及琼州。”
众将又是一声声赞叹,汗王借着中箭一事,已是带来了八成胜机。
“汗王,若是刘雉儿伤势过重,甚至身死,我军该如何?”
乞颜真咬牙切齿的问了句,回忆起铁浮屠的惨败,他觉得这个场子必须得找回来。
妈的,重甲骑兵,何时这么狼狈过了?
被一个人给杀得胆寒,都不敢正面凿阵了,简直奇耻大辱!
乞颜思烈知道乞颜真的意思,便道:
“若是如此,汉军必然无心恋战,我们轻松杀过去,定能击败他们。”
乞颜真大喊一声:
“末将愿为先锋!”
乞颜思烈摆了摆手,示意其稍安勿躁:
“若是其伤势较轻,我们只用固守,汇合其余诸部兵马,依然能胜。”
“汗王英明!”
众将无不是拜服不已。
不管刘雉儿是重伤轻伤,只要中箭了,都是他们大占优势,并且能借此说动东胡各部出兵。
这下,算是安定了。
乞颜宗元见此,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那堤坝还需继续修筑吗?”
乞颜思烈摇头:
“不必,刘雉儿亲自引军攻打堤坝,有些大材小用了。”
“看来是想将堤坝截留的江水,作为运输粮草之用。”
“便不去管它吧,现在堤坝也无作用,刘雉儿中箭,汉军很难再与我军一战。”
“再加上粮秣供应艰难,若是一切顺利,兴许很快便会主动退走。”
“是。”
乞颜宗元拱手,看来现在就等一个确切的消息,看看那刘雉儿是死是活了。
乞颜思烈抽出马刀,猛地砍在地上,锋芒毕露,又找回年轻时的英姿:
“传令下去,整顿三军,随时做好出阵准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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