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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简已沉默,他在考虑孙香香的话,他觉得有道理。

薛婶手里抓着水壶刚走到门口,听到孙香香嘴里的话,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水壶“吧唧”摔在地上,她的身子往后一颤“哐当”依附在门框上。

“薛婶,你进来吧,你偷听了我们两口子说的话,是吗?”孙香香把双手卡在腰上,满脸怒气地盯着屋门口。

薛婶哆里哆嗦扶着门框站稳脚步,缩着肩膀,把眼角从地上抬起来,瞄了孙香香一眼,她慌忙又垂下头。

“你听到了什么?无论你听到什么,我不承认,你也不敢乱嚼舌根,是吧?”孙香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

“没,没,俺没听到。”一股冷气侵入薛婶心口窝,她全身像筛糠。

平日里薛婶也能说会道,此时她的脑子不够使,眼前女人血红的嘴巴一张一合像要吃人,一双黄幽幽的眼珠子滴溜溜转,闪着嚚猾的光,这丝尖锐的光像一把燃烧的火,能把人的骨头烧成水。

“哼,你听到也没事,你想活着离开苗家也没地方去,死,我和少爷没想让你死,你是一个不用付工钱的佣人。”

听了孙香香这一席虎视鹰瞵、嚣张跋扈的话,薛婶气得全身发抖,这个女人把她拿捏死了,就几天时间把她的底细摸得门清,这是一个毒蝎心肠的女人,自己还是小心点为妙。

敏丫头也不能再回苗家了,这儿不是她的家。即使她答应了太太照顾少爷,她也不能回苗家,必须把这件事告诉丫头。

薛婶额头和双手都在冒汗,她试探着咽了一下嗓子,让自己胆大一些,语气照旧发颤:“少奶奶,咱们的面馆可以继续营业,听说只要和商会签一个合同,就可以买进面粉,”

这事儿是实情,薛婶没有撒谎,鬼子早有通知,做食品买卖的商铺,只要签一份协议,把营业税交给日本人,就能每个月购到相应的面粉,苗先生犟,他不想签那个合同,更不想把税交给日本人,所以,面馆生意就放下了。

眼前看着孙香香脾气秉性与日本鬼子不相上下,她定会与商会签那个协议,那样,面馆也就开起来了,有了收入她就不会刁难丫头,更不会有杀人之心。薛婶心里这样想着,嘴里道:“俺也盼着面馆生意兴隆,吃谁家向谁家,这个道理俺懂,即使没有工钱,俺愿意留在苗家,小少爷也是俺一手照看大的,有感情。”

“薛婶,你这样以为就对了,你也不可能看着少爷饿肚子不是吗?你的建议俺收下了,明天俺和简已去商会转一圈,以后,薛婶,家里家外的事儿,你只能与俺两口子说,以后苗家谁说了算你也该清楚了,不是吗?”

“是,少奶奶,俺明白,您赏俺口剩饭吃,给俺一个屋子住,俺心里感恩戴德,一定把苗家当自家,以后您和少爷就是俺的主子。”薛婶心里为自己这一席话臊得慌,她知道,为了取得苗简已两口子信任,必须说违心的话,只有这样,她的行动才不会被监视。

回到东厢房薛婶哭了,她想太太,太太是个好人,先生也是一个好人,太太走了,先生颓废了。抬起头把目光投向窗外,太太住的北屋黑着,仿佛太太还住在那间屋里,不知她听到没听到少爷与少奶奶的对话?听到了她又能怎么样?她一定会难过,会哭啼,她定会为少爷的变化而伤心。“可怜的太太呀,这可怎么好呀?那个丫头已经做的很好了,她自己一粒米都没留,而您的儿媳妇还是不放过她。”

苗先生书屋的灯亮着,门紧紧关着,微风敲着那扇关着的门,声音很小,灯上的火苗在颤抖,苗先生蜷缩在椅子上的身影投在墙上,像一堆燃烧过的木炭,黑漆漆的;北屋灯黑着,从苗太太死了后,苗先生不让薛婶点北屋的灯,亮光会显得那屋空唠唠的,听不到妻子的声音他不适应;黑着灯他总觉得他的妻子还躺在炕上,睡觉时他悄悄爬上炕,悄悄躺下,他感觉到他的妻子还在,在与他絮叨他们儿子的事情。

可怜的先生,可怜的太太,薛婶又哭了,她的双肩在抖动,她不敢大声哭,她憋的很难受,泪水浇湿了她的衣襟,张开泪眼,炕上没有丫头和小九儿,伸出手摸摸小九儿曾躺着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丝温热,为了丫头和小九儿,她冒死也要把少爷和少奶奶说的话告诉先生。

残阳钻出了雾霾,斜斜照在青峰镇上空,一片彩云倒映在狮子桥下的那点水里,被一些杂草掩盖,遮不住,透出一点亮,那点点亮随着一溜溜水向前缓缓蠕动。

苗先生清瘦的身影被秋风扯着依靠在桥栏杆上,他头发很长,乱糟糟的支棱着,有的硬邦邦垂在衣领上,他失去了往日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的样子。

几个学生模样的青年从苗先生身边走过,停下来与他打招呼,他只抬了一下头,嘴里嘱咐着:“早点回家。”然后又低垂下眼角,沧桑的眼神紧紧盯着着桥底下,不知他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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