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是九层塔的第八层了。
桑伶睁着眼睛,直直瞧着对面的大妖。对于对方被囚禁几百年的惨状,她心里早已呆呆木木,没生出多余的哀伤出来。
谁知。
对面那妖刚才还与自己说话,转眼就在一瞬间,却亲手捅破了自己的妖丹位置,徒手捏碎那弱小的只有珍珠大的妖丹,选择了灰飞烟灭的结局。
桑伶光是看着那个斗大的血洞,就感觉腰腹位置隐隐作痛。最后再对上对方那哀莫大于心死的空洞的眼神,心头的那股情绪便倏忽放大。
下一秒,那妖睁着的眼睛里便全是泪水,竟是哭泣了起来。
无数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里流了下来,落进地上的尘埃里……
桑伶清晰看见,兀自张了张嘴,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劝解的话,却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听不见了。
“谎言,都是谎言!”
大妖粗粝沧桑的声音犹在耳边炸裂,无尽尘埃激起,遮迷了桑伶的双眼。等她再睁眼时,风暴中心那大妖早就烟消云散,困了他千百年的铁笼里再不留他半分痕迹。
就连地上那点灰,也不曾厚上一分。
“又是一个妖没了,这座塔就要空了......”
不过几日。
桑伶就已经爬到了第八层,这里被九层塔关押极久、折磨极惨的大妖比之前几层数量更多。
初时,桑伶还在研究那九层塔如何出入的禁制,探究大妖的原身寻找踏雪,后面就慢慢被大妖们叫去,去倾听他们的故事。
九层塔的千年寂静被一个又一个鲜活甚至带着心殇绝望的故事打破,无数啜泣咒骂哀嚎不绝于耳。
桑伶耳里都是那些痛苦的呻吟,惨烈的故事,决绝的自杀。
这段时间里,她亲眼见证一个个形销骨立的大妖在自己眼前魂飞魄散,似乎在用最后的时光,在这片黑暗中炸开最美丽的烟花。
尽管一瞬,但也短暂恢复了他们曾经美丽的荣光,光华璀璨,能照耀余生里最后一个见证者。
大妖消散,桑伶沉默的站起,拭去泪痕。抖了抖身上的灰,努力将这身刚换的裙衫整理的干净。动作间避开了左手,只单单一个右手在动。
最后,她摸向了左脸的乌发,见乌丝还严密的罩着左额角,右手才收了回去。
周边一直安安静静,但也感觉到有几双眼在暗中窥探,警惕着桑伶的靠近。
桑伶清楚这些妖的意图,不过是觉得她不过来九层塔几日,塔内已经没了数十大妖。像是一个诅咒,只要接触,最后都会选择灰飞烟灭。
桑伶苦笑,却并不打算追究这些小妖。
刚刚没了的这个大妖是最后一个尚在清醒的大妖。
他死后,这层余下的不过是些实力弱小、关进来不过百年的小妖,还满心期待着未来有一天,人族会发善心,将他们放了出去。
桑伶不想多费口舌去劝,也没有费力去救,她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同于九层塔内,都不过是乱世浮萍,任人宰割,低落飘零而已。
整理了心绪,桑伶强提精神抬头看向了第九层。前八层她都未找到从内出去的口子,也没有看到猫妖踏雪。
看来,最后的希望就放在了这第九层塔里了。
头顶光幕璀璨,兀自流动着金光。
灵气裹身,再借助那遮蔽傀儡气息的鬼市法宝。桑伶一如之前,被光幕认成是修士,轻易就上了第九层塔。
这里与其余八层塔并无不同,只是地方略微破旧狭小些。
桑伶粗粗一瞧,便从为数不多的铁笼里,找到唯一尚存的妖迈步走了过去。
眼前油灯昏暗,尘埃的味道聚在鼻尖不散,似乎所有的光源都聚在那中间的铁笼周围。
漫长的茫茫白音里,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变得清晰。
那笼子里的妖见有动静,余光懒懒扫来,下一瞬,瞳孔剧震。
她一把从地上踉跄半起,爬到那铁栅栏前,挣扎着伸出了一只手,想要去抓面前来客的衣摆。
对方那手抓的艰难,在桑伶看来却是慢动作的回放。
她下意识退远一步,心口那缠心咒却在此时忽的一烫一凉,不过一个瞬间就抓去了她所有的心绪。
谢寒舟来了九层塔?!
他来这里做什么?
脚下一滞,那退后的衣摆还是被那妖抓住,拽的死紧。
似乎是被关久了,忘记了说话,她无力开合几次嘴唇,最后只挤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
“嗬......你......妖祖?”
桑伶愣住,一时没有听清。
那妖瘦骨嶙峋的,见桑伶没有立即回答,还想挤过那铁栅栏的阻隔,伸手再扯。
桑伶有些奇怪那妖的反应。
难道是关的久了,难得见到一个,就想与自己说说话?
随意见到一个来,老眼昏花下,就以为对方是妖族?
她回身望向了塔里中间的光幕,缠心咒的感应愈发强烈,她带着几分急促道:
“我不是修士,也算是你的同类,我现在没空和你聊天,你先松手,等会我一定过来!”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那妖不管桑伶的焦急,激动的落下泪来,手中的衣摆依旧不放。
那妖是个女妖,沟壑遍布的皱纹下,却有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昏暗的光线中,都觉得秋水盈盈,年轻强盛时肯定也是一个美人。
桑伶忍不住又去看那塔中心的光幕,眉心紧皱,迫切感已经让她彻底没了耐心。
她伸出右手死命去拉那妖的手,可对方丝毫不放,眼睛里盈盈都是泪,又倔强的含在眼里,不肯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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