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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坦之带着司马昌明和司马道子来到太极殿的时候,朝中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早已经聚集在了太极殿堂之中。

他们正议论着今日召开朝会,是不是因为司马昱的身体有了好转。

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司马昱的人影,只等来了王坦之和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之上的司马昌明和司马道子。

只见王坦之朝司马昌明和司马道子躬身一礼,然后道:“请二位殿下在堂中稍候。”

说罢,不待两人回话,他便跨步走上摆放着御座的台阶,举起手里的一道圣旨,高声道:“列位公卿,肃静!”

百官闻言,不由得满心好奇地望向王坦之,心里冒出了各种各样的遐思。

不过他们并没有发声质问,而是挪动脚步,摆正身子,在本属于他们的班列之中肃静地站好了,等待着王坦之来解答他们心中的疑惑。

不过片刻,见朝臣均已肃穆而立,王坦之打开诏书,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继世相承,国嗣未立,蒸尝靡主,朕常悼心……子昌明任明有智度,可以奉承宗庙,其册昌明为太子!子道子英秀玄虚、具瞻允塞,其封道子为琅琊王,领会稽国!有司承命,以礼施行。’”

诏书念完,王坦之连忙走下台阶,将已经跪倒在堂中的司马昌明和司马道子扶了起来,然后十分恭敬地对司马昌明道:“太子殿下当登阶受群臣之贺。”

司马昌明稍稍一愣,并没有立马动作,而是一脸严肃地问道:“父皇何在?”

闻言,王坦之心头不禁感到一阵欣慰,连忙回道:“陛下染疾未愈,尚在寝殿之中休养。”

“那受贺之后,我可以去看望父皇吗?”司马昌明问道。

从司马昱病倒至今,他一直没有获得去看望司马昱的准许,今天忽然被册立为太子,他似乎感觉到了冥冥之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情之念在召唤着他,让他忽然异常想念那个很少陪他玩耍的父亲。

“太子殿下尽孝之心,臣等何敢有异。”王坦之正色道。

“那好,我上去。”

司马昌明坚定地答应一声,然后跨步走上了台阶。

司马道子见状,也要跨步跟上去,然而他跨出第二步的时候,就被一旁的王坦之给拉着留在了当场。

司马道子满心疑惑地转过头盯着王坦之,却看到王坦之摇着头道:“君臣有别,自今日始,殿下便不能同以往一般与太子殿下亲昵了。”

“……”

司马道子猛然愣在了当场,他虽然只有八岁,对于这世界上的很多事物都不明白,就连刚才的诏书,他也只听懂了几个字。

但即便只是“太子”和“琅琊王”这几个字,就已经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和司马昌明的区别。

从今而后,司马昌明是太子,是君,而他就算是地位崇高的琅琊王,也只能是臣。

“君臣”二字,对于出身皇家的他来说,自然是有着特别的意义,他早已在三岁之时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只是对于才八岁的他来说,要与一直无拘无束、纵情玩耍的兄长这么快就变成“君臣”,让他一时还难以接受。

但不管再难以接受,他也得接受。

因为从司马昌明比他早生两年的事实发生时,这种命运就已经被上天所注定了。

他最终遵从了王坦之的安排,来到了文官的首座,随着百官一起,朝着司马昌明行跪拜大礼。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随着一声整齐的“山呼”传出,司马昌明的内心也顿时起了波澜。

他不过只有十岁,心性还是孩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么多的朝臣,他学着曾经看到的司马昱接见朝臣时的样子,强作镇定地挥手道:“众卿平身。”

百官闻言起身,然后他便快步走下台阶,拉着司马道子,激动地道:“走,咱们去看父皇!”

司马道子并没有说话,只转过头看了王坦之一眼,见王坦之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才和司马昌明一道走了出去。

等他们跑出太极殿,本来肃立的百官,瞬间恢复了轻松的样子,又开始议论了起来。

“陛下于此时立太子,不知是不是疾重难治?”

“若是如此,咱们是不是也到陛下寝宫之外候着?”

“太子年已十岁,此时立太子,又有什么值得奇怪?反倒是我们不在署理事,去候察陛下病情,恐怕才会使陛下不喜!”

“此言甚是,我看咱们还是回署理事的好!”

……

而另一边,王坦之对谢安和王彪之道:“太子刚立,不当使其独见陛下,我意以为,应当邀百官同往,二位意下如何?”

“文度所言极是。”王彪之当即答道。

“常言道:‘二龙不相见。’今太子方立,便要见陛下,恐乃不吉之兆,正该请百官同去,以消弭此患!”谢安正色道。

“好,那就邀百官同去。”

王坦之激动地应和一声,连忙大声道:“列位公卿,请随太子一同去陛下寝殿。”

此言一出,一众百官不由得为之一愣,有的深感疑惑,眉头紧皱,犹豫着要不要去。

有的像是一直等待着这一刻,当即唱言:“正该如此!”

而还有的没有什么主见,人云亦云,随着大流,一起走出了太极殿,朝着司马昱的寝殿走去。

……

不一会儿,他们就追上了司马昌明和司马道子,王坦之正准备上前打招呼,就看到司马昱的贴身太监大哭着朝他们跑过来。

只见那太监看到司马昌明和司马道子,连忙躬身一礼,然后来到群臣面前,仰天大声哭喊道:“陛下……驾崩了!”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瞬间打在司马昌明和司马道子的心头。

“父皇!”

“父皇!”

只见他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眼眶中瞬间泛起泪水,横流而下,然后俩人放开本来牵在一起的双手,迈开步伐,奋力朝寝殿跑去。

而另一边,群臣也被这惊人的消息震得愣住了神,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一时间,无数官员登时变得十分慌乱,不知该如何举措。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喊道:“快!快派人去通知大司马!请大司马入朝主持大局!”

“对!此事必须知会大司马,不然天下将乱!”

“是谁在大放厥词!陛下驾崩,虽然该通知大司马,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若等大司马入朝再行立嗣,天下才真的会乱!”

“大司马居将相之任,立嗣之事,若不由大司马点头,谁人敢定!”

“你这奸臣贼子,难道陛下旨意,大司马会不遵从吗!”

……

听着一众官员们争吵的声音,谢安连忙来到王坦之的身旁,提醒道:“陛下定然留下了遗诏,文度可去寝殿取出,宣告中外,不然,百官之争难定!”

王坦之闻言,登时一愣,他刚才就差一点将怀里的遗诏给拿出来当众宣读,只是见司马昌明和司马道子离开了,犹豫着是不是要把他们先追回来。

毕竟遗诏所言内容的对象,是司马昌明。

等听了谢安的话,他才忽然意识到如果他将遗诏从他的怀里拿了出来,不仅不能起到稳定百官情绪的效果,反而可能使得百官质疑他遗诏的真实性。

皇帝才刚刚驾崩,作为侍中的王坦之却随身带着遗诏,谁能证明这份遗诏不是假的!

如果他现在就拿了出来,更是给了百官中心向桓温的人以口实,无论他怎么辩解,都无法辨明。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连忙一脸感激地看向谢安道:“还请安石兄在此安抚百官,我去去就来。”

“文度放心!”

谢安答应一声,连忙拍了拍王坦之的肩膀,示意他快去。

等着王坦之飞步离去,谢安来到王彪之面前,正色道:“当此大事之际,非王公不能安天下,还望王公莫再沉默!”

王彪之作为现在朝中年纪最大、威望最高的元老大臣,他说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只见王彪之大义凛然地道:“安石既然如此看得起老夫,老夫怎敢妄自菲薄,借安石笏板一用。”

话音一落,他便伸出手要拿谢安手上的笏板。

谢安见状,微笑道:“此等小事,何劳王公亲自动手。”

说罢,他也伸出手朝王彪之要笏板。

王彪之见状,微微一笑道:“安石固乃国士!”

然后将手里的笏板交给了谢安。

谢安愿意站出来与他一起承担风险,他自然是心存感激的。

只见谢安跨出一步,将手里的笏板高高举起,然后猛力敲击了起来。

“咚!咚!咚!咚……”

突然传出的刺耳的敲击声,使得争论不休的百官渐渐停止了争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谢安所在的方向。

王彪之见状,上前一步,高声道:“列位公卿俱都是饱学之士,常自诩为风流名士,当此大事之际,如此吵嚷,成何体统!”

“……”

众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其中有些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王彪之见了,又高声道:“陛下驾崩,必有遗诏,待遗诏宣出,我等自按遗诏行事便可无忧,何须在此做无谓的争论,都跟我来,到陛下寝殿外候旨!”

此言一出,人群之中当即有人附和道:“王公之言,方是至理!”

“王公所言正是,与其在此争论不休,不如去看看陛下旨意如何!”

“哼!走就走!”

……

虽然人群之中还是有杂声,但相较于刚才,已经小了很多。

百官簇拥着,跟着王彪之和谢安,快步朝寝殿走去。

远远地,他们就望见了几丈之外,正在奔跑的王坦之。

谢安见了,不由得在心头暗忖:“此文度与彼文度,到底谁优谁劣?”

在他的心目中,自然是希望谢家的文度能够比过王家的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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