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全都看过一遍之后,看谢安的眼神中不禁多了一点疑惑,似乎在说:“就先帝这般毫无作为,也能堪当太宗、简文这样充满褒扬之意的庙、谥吗!”
在他们看来,谢安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奉承桓温。
毕竟司马昱之所以能成为皇帝,全靠了桓温扶立。
给司马昱一个好的庙、谥,不正好说明桓温为了大晋江山,挑选了一个可为后世所法的好皇帝!
这一点言外之意,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桓温自然也不例外。
他忽然出声问道:“卿等看后,可有他议?”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暗自犹疑的面面相觑一番,然后王珣首先拱手回道:“安石深谙典籍,所议恰当,属下别无他议!”
在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他的心头忽然闪过一缕遐思:“如果我处在谢安石的位子上,恐怕也无法做到比他更好!倒真是‘说来容易做实难’,是我错怪他了。”
他的话音刚落,其他的几人也随身附和道:“属下亦无异议!”
桓温听了,顿时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安石回禀太后、陛下,先帝庙、谥之号就依此而定。”
“安谨奉命。”
谢安拱手一礼,然后又问道:“不知明公将于何日动身入朝?”
闻言,桓温忽然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一脸正色地拒绝道:“此前我所上表文已然言明,守土御敌,乃如今首要之事,我不可须臾离开,辅翼新帝之事,就有赖安石、文度众贤了。”
“可先帝遗诏明文:‘家国事一禀大司马,然后方可奉行’,若明公不入朝辅政,恐万机停滞,有害于事!”谢安一脸为难地道。
“哈哈哈……”
桓温忽然大笑了起来。
良久,等笑声停顿,他才一本正经地道:“安石怎么变得这般迂腐?一人之力,终究有限,我就算入朝,也不能事必躬亲,朝中寻常事务,还是要众卿去处置,需我决之者,不过军国大事耳!安石但可回覆朝廷,自今而后,凡军国大事,皆分送姑孰,我决之过后,再由朝廷处置!如此,便可两全其美,不害公事。”
“这……”
谢安犹疑一声,然后看了看桓温那异常坚定的神色,颇为为难地道:“既然明公之意如此,安岂敢复言。”
“哈哈哈……”
桓温又是一阵大笑,然后站起身,来到谢安的身旁道:“如今国事艰难,卿等当尽力而为,稳固这半壁江山才是。”
“朝中公卿,自然不敢懈怠,但要想震慑敌寇,保全社稷,所仰赖者,唯明公而已。”谢安恭维道。
“这岂能算作我一人之力,若非百万将士勠力同心,就凭这江河之险,如何能挡住汹汹夷狄!”桓温正色道。
……
在桓温再一次拒绝了入朝的请求之后,与谢安又闲聊了几句,便放谢安离开了大司马府邸。
谢安走下府邸门前的台阶,踏上等候他许久的马车,坐在车厢里的软榻之上,他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暗自叹道:“这般身不由己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虽然他已经从谢文的口中得知了桓温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活头,但桓温一天不死,他就总感觉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给压抑着,总是忍不住的担心桓温会在暮年时节忽然做出不顾一切的举动。
尽管他曾说过一个人难以扭转天下大势,但桓温无疑是特殊的那一个,如果桓温想,大晋这半壁江山便会顷刻间变得地动山摇,进而改天换地。
……
初冬,十月。
几场细雨落下,深秋便飘忽而过,秋凉也渐渐变成了冬寒。
谢文和张彤云终于结束了三个多月的游曳山水之旅,回到了建康城,回到了纷繁俗世之中。
与他们一道的,还有好些年未曾踏足建康城的刘操之。
不过刘操之并没有同谢文前去谢府,而是回了同在南城的刘府之中。
他的儿子刘畅,王羲之的女婿,目前也在朝中做官,而且正好是在尚书省中任尚书郎。
他们父子许久未见,他自然不会舍亲而就友。
至于谢文,先送刘操之去了刘府,才回谢府将已经显怀的张彤云安顿好。
等到晚上用过晚膳,他方才独自来到书房,去向谢安汇报这几月的行程。
对于谢文的突然回来,谢安其实是有些意外的,他本来以为谢文会等到张彤云在吴郡生产之后,才会重回建康。
所以,当他看到谢文的第一眼,便当即问出了一个问题:“文度突然回来,可是又有要事说与我听?”
“嗯……”
谢文闻言一愣,然后笑道:“若说要事,不知操之公入建康,算不算得要事?”
“操之兄?他怎么会来建康?你是如何说动他的?”谢安奇怪道。
自从他离开东山之后,曾经好几次写信邀请刘操之前来建康,可是刘操之没有一次应邀前来,如今刘操之已经年近六十,却同谢文一道来了建康,着实令他感到惊讶。
“操之公说此前我与彤云成婚,他本欲来相贺,却未得成行,颇为后悔,如今彤云身怀六甲,明年春季必将诞子,不愿再错过了喜事,便与我们一道来了建康。”谢文解释道。
“原来如此。”
谢安颇为不信地呢喃一声,然后又问道:“除此之外呢?”
“嗯……”
谢文沉思片刻,又道:“除此之外,若要说是要事,恐怕就只有在吴郡收服了百余名流匪和流民算得上一件要事了,不过那在叔父的眼中,应当只是一件小事,就不必细说了吧。”
闻言,谢安却饶有兴致地道:“我倒想听听。”
“呃……”
谢文不禁尴尬的一愣,然后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与叔父细细说说,那是进入吴郡的第三天,我们在官道上遇到了一群流匪和流民拦路打劫……”
他一五一十地将收服流匪的过程说了出来,甚至还将请张家人救济灾民之事也说了出来。
因为他知道,就算想要隐瞒,也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毕竟他离开建康的这些天,齐泰一直跟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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