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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他觉得六兄此言欠妥。

自古宗族相互依存。

君不见现今的后将军曹洪生性贪婪吝啬,在武帝时期就不乏以权谋财之事,武帝亦没有申责过什么吗?

夏侯楙好治产业,强取豪夺黎庶田亩那是州郡官署操心的事!

天子亦没有置喙,与你何干呢?

再者,大兄让你去拜会乃是宗族之间寻常的往来,而非是让你前去攀附,又有什么“不欲亲近”的呢?

为了仕途与家门,哪能单凭个人喜好行事!

这位六兄莫不是远离洛阳、在乡闾闭户读书太久,以致不谙宦途之上的人情世故了吧?

心里如此揣测着,夏侯和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劝解几句。

只不过,尚未等他想好说辞,夏侯惠陡然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也差点没让他一头撞上去。

且彼尚不自觉,反而一把抓住了夏侯和的肩头,轻声嘱咐道,“大兄冠礼后便在朝中任职,且掌家极早,时日久了自是对家门与仕途心有汲汲,亦难免‘当局者迷’。我等年岁渐长,当自有主张,事兄择善者从之即可。”

当局者迷?

顿时,夏侯和眼眸中尽是讶然。

上唇胡须尚且柔细的他无法理解,不过是寻常的宗亲之间走动往来竟也忌讳?

他自作思量了许久,弗能解,遂发问道,“六兄此言何解?”

“无他,恩出于上。”

夏侯惠冁然而笑,“我为散骑,乃天子念父辈功勋旧情,若复以宗族求幸进,恐适得其反耳。”

................

皇宫,东堂。

署理完今日州郡上表的天子曹叡,没有当即归去寝宫。

乃是将笔搁置于案,起身来到榻上斜靠着,以手轻揉着鼻根缓解眼睛酸涩,心中亦回想着方才秦朗所言的夏侯惠到职后的行举。

的确,让夏侯惠在宫阙外久候、与毛曾同席以及故意不让其伴驾,都是他特地叮嘱的。

为了试探夏侯惠为人如何。

这倒不是他在宫禁内无聊而寻个乐趣所致。

而是实属无奈之举。

因为曹魏“代”汉尚不足十年的时间,赖以掌兵镇边的宗室与谯沛元勋便难以为继了——夏侯尚壮年而亡与曹休在石亭之战后丧亡,以致淮南、荆襄与雍凉三大战区的都督人选已经有两位并非宗室或元勋。

这是魏文曹丕在位的时间太短,并没有培养社稷砥柱的关系。

亦成为了曹叡的当务之急。

毕竟自董卓乱汉以来人心已丧,且魏代汉的过程并非商汤灭夏、武王伐纣那般天命所归,如此,身为帝王安敢不预兵权旁落?

但曹叡如今有心无力。

纵观宗室与谯沛元勋诸多后进,他寻不到一个良俊。

触怒了他的夏侯玄,不必再提了。

而被他擢拔入宫禁担任要职的曹爽,为人恭谦但优柔寡断、毫无主见;夏侯献与曹肇有才度却失之自矜;秦朗性情谨慎却无有杀身报国之热枕......

各有弊端,皆非人杰。

或是说他们皆不算年长,尚有改进或增益的可能。

亦或者说,为帝皇掌军与镇边都督之选,首要的乃是忠心,能力稍为欠佳亦无不可。

然而,如今可不是四海升平!

蜀吴不臣、连年兴兵来犯,天下刀兵未熄,出于社稷长治久安的思虑,曹叡“国难思良将”之心日益炙热。

这便是他试探夏侯惠品性的主要缘由。

因为在诸宗室与元勋之后中夏侯惠显得很另类,令曹叡都觉得很不一般。

其一,彼有孝道。

其父夏侯渊、其母丁氏丧亡后,夏侯惠皆为之守孝足期,如今已然鲜有人能恪守了。

尤其是有父辈萌荫可享的贵胄或士族子弟。

其次,彼不求名声、不迎逢。

在早年,名动京师的夏侯玄便多番邀夏侯惠一同交游,但彼非但无有借此机会结交权贵、为自扬名之心,反而离京都自归桑梓谯县闭户读书。

名利唾手可得于前,而犹笃行者,自是令人刮目相看。

最后,乃是人遭大厄后必有异行。

曹叡知道夏侯惠年少有文名,但遭落水几身丧之厄后便行举大变、开始闭门读书勤练弓马之事。

是故,他觉得夏侯惠应是“开悟”了,不复功勋贵胄子弟的肤浅了。

现今在听罢秦朗的回答,知夏侯惠在试探中无有自持身份之矜贵、面对异常安之若素后,曹叡也觉得是时候将之带在身边考察了。

“来人,召夏侯稚权伴驾。”

“唯。”

殿外候着的小黄门,恭声而应。

而片刻后,他又小趋步回来,躬身而拜,“陛下,夏侯稚权今日休沐,不在禁内。”

“休沐?”

正欲起驾归去寝宫的曹叡闻言,讶然复述了一声。

待不自觉瞥了一眼方才自己批复的、将案几垒得满满当当的案牍,嘴角便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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