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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罢复当值的夏侯惠,继续着无所事事在宫阙中读书自娱,直至第三日,他才被告知可以去伴天子左右了。

那时他正枯坐案几前,心无旁骛的研读兵书,陡然听见了踏梯而下的脚步声。

此令他大为诧异。

明明,他都在楼舍内呆了近一个时辰了,竟不知道一散骑常侍在复楼之上。

亦连忙起身,循声而顾,只见一身着绛服、戴武冠,配着水苍玉之人正拾级而下。【注1】

其人长得不算雄伟,身不过七尺有盈,年纪已过了而立之年,面容颇为和善,举止从容,佐之双眸淡淡,一股儒雅之气不彰自显。

夏侯惠知道如今的四位散骑常侍分别是曹爽、曹肇、刘邵与王肃。

其中,曹爽早就升迁为城门校尉,常侍已然成为了挂职,寻常时候并不会在天子左右;而曹肇容貌殊美,夏侯惠早年曾与之谋面过,现今也能认得出来。

但眼前之人乃刘邵抑或王肃,他就无法分辨了。

未等夏侯惠行礼,那人便冲着他颔首,步履不停往外走,且出声招呼道,“稚权,陛下昨日有言,令我携你前去伴驾。”

“唯。”

连忙拱手应了声,夏侯惠三两下将案几的杂物收拾了,亦步亦趋在其后。

“敢问尊驾如何称呼?”

出了楼舍,他执礼发问,惭言道,“惭愧。在下早年鲜与他人交游,又兼离开洛阳数年,已犹如乡野鄙夫,有眼不识当世良俊矣。”

“噫,不想稚权竟不识得我!”

那人脚步微顿,侧顾而来的眼中尽是讶然,“我便是王肃。稚权虽闭户读书、不问世事,但也应听家人提及过吧?”

顿时,夏侯惠便知道他的惊讶从何而来了。

王肃字子雍,东海郡人。

故司徒王朗长子,曾学于大儒宋忠,乃当世公认的饱学之士。

早在曹丕执政的黄初年间便任职散骑侍郎,而今,其父王朗去岁亡故后,天子曹叡便将之擢为散骑常侍。而他的讶然,乃他的续弦是夏侯氏,只不过并非夏侯渊一系而已。

天子脚下贵胄云集、龙鱼混杂。

功勋清贵也好,幸进奸佞亦罢,彼此之间总能攀上若有若无的关系。

寻常之时,彼此之间倒是可以不做理会。

但当面不识人,那便是一种折辱了。

“原来是子雍兄。”

夏侯惠苦笑一声,连忙告罪道,“兄大婚之际,我恰好在桑梓谯县读书,适逢乡闾宗族共庆同乐,无暇分身赶回洛阳与宴。今当兄之面而不识兄,当真令我汗颜,还望兄见谅。”

“无碍。”

对此,王肃摆了摆手,冁然而笑,“我性子亦平淡,尤喜静,平日鲜有交游之事。若非知道现今唯稚权被辟为散骑,我亦不识你乃何人。”

此人不止气度非凡,难得性情还真诚笃粹。

我若以沾亲带故的羁绊,请教任职宫禁的忌讳,不知他愿意告知否?

不由,夏侯惠心中一动。

这倒不是他汲汲营营,待人接物皆藏有功利之心。

而是出于伴君如伴虎的谨慎。

在没有入职之前,兄长夏侯衡就曾私下嘱咐过,声称天子曹叡因为生母甄皇后被赐死,以及魏文曹丕曾流露过易储之意的干系,以致性情有些偏激;即位以来,不乏以小过诛杀侍从、以私恚贬僚佐等事,让他受职后谨言慎行以免触逆鳞。

恰好,王肃在宫禁中任职多年了。

且刚刚被天子曹叡从散骑侍郎擢为散骑常侍,自是夏侯惠最佳的咨询人选。

不过,近臣私下置喙天子言行也是大忌。

夏侯惠若是想王肃详言告知,还需好生斟酌言辞与寻个好时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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