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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绣吟河成功地鼓励竹千代挑战了跳水畅游后,信长开始频繁地到热田神社探望他。

信长完全向竹千代敞开了心扉的大门,不设防地带着对方参与自己的每项活动,共同探访那些他开拓的秘密基地。

竹千代因此得以在若宫森林里,看到了少女们进行相扑逐力的竞赛。

第一次目睹少女们专心致志地试图扳倒对手时,竹千代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毕竟战国时代的女性,受到的教育就是以含蓄温婉为美。

她们从小就开始学习家事、女红,在男女界限分明的社会背景下,类似相扑这种力量角逐的男性竞技项目,更是绝对禁止女性涉足。

信长在若宫森林一隅召集少女,非但鼓励她们进行相扑竞技,更让丹羽和利家以树枝当刀,教她们一些基础剑法。

眼前映入的画面,非但冲击着竹千代的眼睛,还刷新了他的认知。

“那个……信长大人,我可以问你件事吗?”

“说!男人之间的交流就要干脆利落,别拖拖拉拉的。”

“为什么要将少女们召集到森林里,特地去让她们做这些男人范畴的事呢?”

“哈哈哈,你想知道吗?”

“嗯。我很好奇。”

“因为尾张要想在这个乱世里不被侵占吞并,就必须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行。”

信长歪着嘴角痞痞地笑了。

他视线追随着少女们对决的身影,双手撑在草地上、使身体微微后倾,姿态虽然散漫,侧脸却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坚毅。

“一个国家的强大,指的并不只是武力或经济,百姓的面貌也很重要。所谓‘强国无弱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只有一个全民皆兵、无论男女都随时可以拿起武器抵抗侵略者的国家,也才能更好地守护好自己的尊严。”

“说白了,这是一个强者为王的世界,要想不受伤害,首先就得让别人知道自己不好惹。无论个人还是国家,都是一样的道理。”

竹千代觉得整颗心都被撼动了,这是他在三河国时从未接触过的理念。

看着少女们汗流浃背也致力取胜的神情,他从未想过向来被视为如花朵般娇嫩的少女,居然也能焕发出这般强悍坚韧的一面。

“所以信长大人希望尾张国的每个百姓,都能成为捍卫国家和平的一份子,对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信长单手托腮,吐出了嘴里的苹果核,“不管什么事,用太严肃的心态来做就不好玩了,我是这样想的。”

他拍了拍竹千代的肩膀,兴高采烈地向着上一组刚结束角逐的少女们走去,朝优胜者恭子递上一个梅子大饭团。

“这次做得不错!恭子。没想到你这么纤细的身体,居然能战胜常胜将军朝比奈啊。”

“谢谢少主!”恭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俯身接过信长手中的梅子大饭团,“毕竟少主常对我们说要努力变强,于是我回家都有缠着哥哥陪我练习。”

“喔,你哥哥挺体贴、也挺开通的啊,还腾出时间来陪你练习。”

信长亲切地和恭子聊着家常,不带半点少主架子,看起来倒像是和恭子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的邻家玩伴一样。

“我对你哥哥这样思想开明、做事又认真的人很感兴趣,这样的人很值得栽培。”

“刚好我最近准备招些士兵,你回去和哥哥说说,要是他有意向,我会让丹羽和他谈谈。”

恭子对听到的话大为意外,但却露出欣喜的神情,接着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谢谢少主!想必我哥哥听到会高兴得跳起来。”

这个细节又给了竹千代新的冲击。

在相扑比赛结束、少女们各自散去后,他又忍不住向信长询问:“信长大人,那个叫恭子的少女是平民吧?”

“嗯。”

“信长大人刚刚说正打算招一些人,难道不是武家出身的平民子弟,也能进入你的麾下吗?”

“当然,这有什么不可以?”

信长一句反问,顿时让竹千代哑口无言,通于人情世故的他,自然答不出口。

在这个动荡的战国时代,日本版图里的六十六国实行的均是武家管理制度,武士与平民之间存在着等级鲜明、无法逾越的一道鸿沟。

能成为武士的男子,无一例外都是世袭,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赢在了血统的起跑线上。

平民子弟再优秀出色也不能出仕,只能往商人、医生、诗人、教师等领域努力耕耘。

然而信长如此轻易地就去打破这个武家社会里根深蒂固的价值观,这是从小就被教导要恪守武家道统的竹千代所难以想象的。

不过就算竹千代咽下已经浮上喉咙的话,信长还是轻易地看穿了他的心思。

“听好了,竹千代。从所谓的出身去评判一个人的才干和能力,是件特别迂腐可笑的事。”

“用人应该是要看对方能做到什么事、以及能把事情做成什么样子。如果有很漂亮的家世,做起事来却比平民家庭的人差了一大截,难道不该惟才是举吗?”

“如果手下能力很强,那么相对地,我们也会少操很多心,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吧?”

信长告诉竹千代的,是他在冈崎城的所有老师都没教过的用人窍门。

竹千代在这些看似漫不经心的教导下,就像打开了一扇大门,从而接触到在固有思维之外的崭新观念般,给幼小心灵带来莫大的撞击。

他完全在情感上接纳了信长,并且每天都在期待信长能够登门造访。

他们一起在尾张的田野奔跑、一同在草坪上打滚、或者在若宫森林比试剑术。

在信长的教导下,竹千代不知不觉间居然从当初的旱鸭子转变成一个游泳好手,他也逐渐适应了在尾张国的生活。

信长的陪伴,让竹千代切身体验到了什么是友情。

这些一起穿梭于尾张国各处,或策马扬鞭、或赤足飞奔的日子,为竹千代驱散了身在异国充当人质的寂寞和不安。

除了信长,他最常接触到的还有身为小侍从的丹羽和利家,受到信长影响,2名小侍从对他也是照料有加。

年龄相仿的利家,在若宫森林的树荫下常陪着竹千代练剑,竹千代的剑道因此进步神速。

这些美好的时光充盈着竹千代心扉,他曾无数次祈望着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可惜命运从来不会照着世人的愿望,来决定对方接下来的人生走向,它对任何人都是同样的变幻无常。

天文17年·1548年·春·尾张国·那古野城。

“什么?爷爷,这是真的吗?”信长愕然地放下刚咬了一半的苹果,“老爹在小豆坂之战里,输给了今川与松平联军吗?”

“这战果虽然让人意外,却很遗憾的是事实。”政秀满脸沉重地迎向信长的视线,“三河国的松平家得到骏河国的今川军援助,这才在小豆坂击败了我们的四千大军。”

“是吗?”

信长大步走向隔了一段距离的政秀,近距离地在他面前盘腿而坐,表情带着难得的严肃。

“曾经无往不胜的老爹,去年在稻叶山城下输给了美浓国的斋藤军,如今又在小豆坂打了败仗,他的心情想必很不好过。”

政秀沉吟片刻,还是对信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只能说今川军的传奇军师太原雪斋名不虚传,他的战法确实远远超出了我军的估量。”

“话说,老爹指派给我的四位家老里,青山信昌去年于美浓国加纳口战死,现在内藤胜介又在三河国小豆坂牺牲,现在我身边就只剩下爷爷你和林秀贞了。”

信长顿了一下,忽地将温热的掌心覆在政秀的背上,极其认真地叮嘱道:

“爷爷,我不管别人怎么样,但你可得要长命百岁才行啊!”

这个向来让政秀头疼不已的顽劣少主,罕有地在政秀面前流露出温情的一面,较真的表情像是要逼政秀非得答应这个要求不可。

“这个嘛……”政秀笑着偏过头。

明明晓得信长的心意、也知道他就想要一个回答以求安心,但处于这个战国乱世,面对已经十五岁的信长,政秀却不愿意轻易许下可能会无法完成的承诺。

“爷爷,你怎么不回答?”

“哈哈哈,话说回来,少主你也该去末森城探望一下主公,那样他心情应该多少会好些呢。”

政秀故意岔开话题。

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武将,谁都不晓得新一轮的战争会否在明天到来,生死更随局势瞬息万变。

所以面对自己一手带大、越来越有大人架势的信长,政秀还是不愿对他许下连自己都没把握完成的承诺。

信长在回到起居室后,立刻将恒兴、丹羽和利家给喊了过来,满脸严肃地向他们通报了战果。

“我军在三河国小豆坂之战里败北,参战的家老内藤胜介牺牲,这就代表着老爹配给我的4大家老里,现在只剩下爷爷和林秀贞了。”

最先接话的是恒兴。

身为信长的乳兄弟、又是小侍从们的首领,他更敢于陈述自己的看法:

“少主是在担心,随着四角相互牵制的局面被打破,林大人会更无所顾忌地扩充自己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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