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英范正惬意地用香逗着他得意的倒挂鸟,任由下人替他更换袍服。他并没正经站好,换了别人做这份差事恐 要手忙脚乱,但这几个仆役早个已经习惯,甚至可以预判他的举动,看准时机伺候穿衣脱衣了。
翠鸟微张红嘴立于巧笼之上,脚爪被一指宽的雕花金环锁链拴缚着,以防飞走,香炉每近一次,就会展翅啼鸣,它浑身绒羽早已被上好香药熏制浸透,稍一舒展就散发奇异香气,惹得满室芳馥。
为此牛英范乐此不疲,逗弄得愈加频繁起来。在他看来,这是上等的雅致巧趣。
县丞通报而入。牛英范一看他手中的油纸包就分外头疼,不由得嘴角耷拉,一扫了刚才逗鸟的好兴致。
“又怎么了?”
县丞将由他亲自拆封的公文递上,边报说:“是宜城县衙报,说前两日派胥吏核查丁口修正黄册,结果在北通泉村路上遭遇一伙强贼,死伤七八人,结果让强贼逃脱,说是无力追查缉捕,请求府衙派人相助。”
牛英范不耐烦地将香炉往下人怀中一塞,又问:“真是一帮饭桶,还有呢?”
县丞被问得懵怔,低头看看油纸包,回说:“还有?没了。”
“没了?”牛英范倏地瞪眼,反问,“本官劳苦一日,那铺兵吭哧吭哧卡着我画酉放工的时候跑过来就为了送这个?就一个?”
县丞老老实实点头。“嗯,就一个。”
牛英范气不打一出来,直觉胸闷。
县丞以为他怪罪铺兵耽误他放工,连忙补充说:“这也非他们本愿,邮驿律规定,‘凡铺兵递送公文,昼夜须行三百里,稽留三刻笞二十,每三刻加一等,罪只笞五十。其公文到铺,不问角数多少,须要随即递送,不许等待后来文书,违者铺司笞’……”他嘴皮子突然变得十倍迅速,熟练背诵着律法,让牛英范险些没找到时机插嘴。
“行了行了行了,”牛英范借他喘气之机赶紧叫停,免得额角更疼,斥责道,“你跟那个李才捷一样读书读傻了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会背书还是怎么的?就你识字儿?本官不懂律法?要不本官把你也送进架阁库当个管勾,跟李才捷作伴去吧?你俩要傻傻一对儿。”
县丞慌忙躬身致歉。“下官知错。”
牛英范鼻孔喷出一股子怨气,本来就是随口牢骚两句,还真有“老夫子”上赶着给人上课的。他心道怎么自己衙门里头就没个机灵点儿能成事的呢?上下几百号人一个个的不是杠头就是楞头。
“区区几个强贼,你个佐贰官连这种小事都摆平不了,如何辅佐本官,为本官排忧解难?”他撇撇嘴,继续嘟囔埋怨说,“今夜本官难得得冯参省赏脸相邀,急赶着去赴宴,你就非给本官添乱耽误时候。”
牛英范转转眼珠,一拍手说:“有了,文书你看着回,把这事儿交给柯玚去办,他不就喜欢抓贼缉凶的?让他去抓个够。”
“是是,下官明白。”县丞弯着腰就没直起来过。
牛英范不耐烦地朝他挥手,跟撵猫狗一样把人撵出门去了。也不知是不是被小事烦扰扫了他赴宴的兴致,眉头挤出的“川”字久久没能平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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