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过境,如一杆神枪,扫除了街市上大大小小一切淤塞与混沌。
与微服出行不同,即便是没有振旗前跸,人们也能一眼认出那金络玉骢之上素服少年的身份来。连同卫所军兵也井然避让,两侧百姓跪伏在地,一条大道畅通无阻,从丰山寺直见尽头层层歇山飞檐。
祁时见眺望那方向,面若冰霜。那是他出生成长的家,十数年人生中他从未有一刻放下过祁姓的骄傲,可此时,少年人的胸中却滚滚升起一种莫名的抗拒感——他竟抗拒着那奢华堂皇的屋檐,如同抗拒一所监牢。
那短暂的迷惘让祁时见口中溜出一声叹息来。声音不大,可在庄肃前行的队伍中却愈显得突兀,甚至清晰传入了侧后方王府长史仲睿广的耳中。
长史一瞬迟疑,换位想,若是谢朔,此刻肯定已经催马上前说出许多体己话来试图给小主人排忧解难。但仲睿广犹豫再三,觉得自己还是做不来。他可牢牢记得自己的前任是何等下场呢,血淋淋的事实足以抹掉他本就不多的胆量,哪敢随意去揣度千岁尊意。故而他低了头去,屏气没出一点声音,就这么一路小心翼翼伺候着回到了兴王府。
过牌坊御沟,入重明门,下马上辇,纵九横七的阔门就在祁时见的身后缓缓闭合了。
少年偏头回望一眼,脸色更冷了三分。仲睿广在跟前提醒了一句:“殿下,兴德王妃殿下正在凤翔宫等您。”
少年又重复了一声叹息,摆摆手指,便是示意遵从母妃的意思。前行了几步,他忽然问仲睿广:“谢公公人在何处?”
仲睿广也不甚明了,只能先猜测:“该是亦在凤翔宫伺候吧?”说罢,他又招来一个警跸队伍中眼熟的小奴来,确认了一番。对方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
祁时见对那侍从吩咐说:“去把谢承奉正唤来,本王有事要问。”对方不敢耽搁,连忙躬身领命,急跑着先于队伍直直朝府邸深处去了,腿脚很是灵便。
没等祁时见一行过卿云门,遥遥就见那圆润却灵活的身影匆匆朝这边赶来了。
人至跟前,刚要拜,少年就拦下。他不想浪费时间。“落。”一声命令,轿辇驻足,祁时见将所有人挥退十步之外,连仲睿广也不能除外,就只留了谢朔而已。
“说吧。”少年也不明示,单吐了这两个字。
老承奉正一脑门子汗,心思活络的他立刻领会,知道祁时见是好奇那封“信”的事,并且明显地感觉到了小主人的极度不悦。“回殿下,是一封来路特别的……‘密信’。”在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谢朔压低了许多声量。
但显然,少年对那句“来路特别”更感兴趣。“何人送来的?”
“一个身姿不凡的年轻人,不到而立,生面孔,递了牌子,但多半乔装作假了。”谢朔回忆一下,补充道,“哦,人该是个习武的。”
祁时见眉梢一抬。谢朔是不通武艺的,但就连外行的他都能一眼瞧出对方的身段,那必然是以此为生之人,而那人也对自己的身手毫不掩饰。
“内容呢?”与其追究送信之人的来路,不如直接探明“密信”写了什么更为便捷。信是由谢朔亲自检验过的,那他必然知道一些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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