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再次回归沉默,但这次显然比刚刚那回温度陡然升高了许多,热得蒋慎言背后隐隐汗湿了些,额鬓的绒发亦沾染了水汽。
“殿,殿下,我……”
蒋慎言脑中一时涌入许多内容,反倒令她变得空白一片,不知该从何开口。
祁时见亦是瞬间醒转过来,可话已出口,容不得他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困窘的同时,又有了一点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尤其是察觉蒋慎言的错愕之后。
这丫头,竟然从未想过会有这种可能吗?
少年心里多少有些气恼,便把手攥得更紧了,不让对方有任何逃走的余地。
“密诏将至,容不得拖延,若非抗旨,本王须得即刻随迎驾队伍入京……到那时,恐没有时间让我们这般细细详谈了。”
祁时见小心避开伤处轻轻揉按着手心的软肉,弄得蒋慎言心里掌中都痒痒的,好像羽毛拂过。
“本王……我其实并不懂这份心意是什么。”祁时见难得坦率地露出个孩子样的笑意,但蒙了些许苦涩与无奈,“我自小习得四书五经六艺谋略,可没有哪一样告诉我,这世上会有人能无条件地信任,无条件地依靠,无条件地想让那人过得好,哪怕是折损自己。怪事,这根本与书卷上告诉我的完全相反,与……外祖教导过的完全相反。倘若你不懂,没关系,我亦不懂。”
“不仅不懂,恐还要研习许久。”祁时见讪笑一下,随即便严肃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坚定非常,“可眼下我能懂得的,便是如果此刻放手,定会抱憾终身。”
当少年灼灼视线投射过来时,蒋慎言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对方毫无防备的模样,让这罕有的直言颇有分量,砸得她脑子里晕乎乎又轻飘飘,无从应对。她试着将手往回收了收,可惜毫无成效,也不知是她的四肢绵软无力,还是少年的执念太强。最终她只得放弃。
蒋慎言从未畅想过自己的未来。她自观中长大,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亦会如师兄那般授箓出家,若说俗世的牵挂,就只有爹娘不明真相的枉死与那些关怀她之人的安康。
眼前这个少年,就如从天而降,闯入她的命数,轻而易举地敲碎了她固执单纯的小天地,将一切她愿意见的不愿意见的,全部碾碎拼合摊开来教她瞧了个仔细,蛮横傲慢得很。可不知不觉当她偏头时,竟已经与他肩并肩了。
若说“不想放手”,那她亦然。
只是她与走一步看十步的祁时见不同,她只能注意到眼前脚下的方寸地方,且看得仔细。她看到两人虽然靠得很近,但实则四周迷雾环绕、沟壑纵横,稍有不慎恐会跌落万丈深渊去。
素来谨慎之人胆大直言,素来莽直之人如今却退不敢进。
蒋慎言艰难地张了张嘴,终于挤出话来:“还是先将事情解……”
话说一半,平稳行驶的马车忽然被勒在原地,让轿中的他们一个踉跄。幸得蒋慎言的手仍被少年稳稳牵着,这才没有特别狼狈。
还没等祁时见呵问车夫,后者先朝帘幔里侧沉声报说:“主人,有急事报。”这个称呼让蒋慎言恍悟,原来车夫是玄衣卫伪装的。
“说。”少年心情不悦,半分来自他们的对话被粗鲁打断,另半分恐来自他已预知了蒋慎言的拒绝。
“方才有人从马前不远轻功经过,奴察觉,极可能是白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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