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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用比较带情绪的语言来描述,现在的互联网内容制作-分发过程大概就是这样的:疯子和混蛋制作内容给傻子看,然后让傻子把钱都交给骗子。

哪儿有好人呐?哪儿能学好呀?互联网就像是个大染缸,谁来了都得染上一堆狐疑的毛病。小朋友怀疑自己在游戏里素未谋面的“战友”们要骗自己的装备;大一点的怀疑刚刚和自己在QQ空间或者KOOK上举办了赛博婚礼的、素未谋面的对象正在出轨;再大一点的在互联网上向素未谋面的群友询问自己是不是得了某种重病明天不用活了;大学在读期间的网民则试图在互联网上找个需要溜的小狗,然后拿自己的学生证去领狗——怕别人怀疑。最后把狗溜到半个月之内看到自己就怕的地步。

所以确实,互联网上没有好人。也几乎没有什么好事会发生。

自从开始运营表白墙以后,吴迪就几乎没见过有什么好事发生。最早运营表白墙的时候,上面的发表内容还是以大家抄袭来的“沙雕段子”为主。偶尔有几篇抄后反应还算不错的段子,就能带来一批新的关注用户。

后来,表白墙变成了骂街的主力地区。什么“XXX吃大便”,“XXX我恁爹”的留言层出不穷,留言者本身也没什么恶意,大概只是想着好玩而已。

但吴迪自己看着实在是难受,为了让大家意识到“表白墙”本身就是用来表白的,他干脆自己给人写了封情书。

是的,情书。用三个字母的随机缩写代替人名,照着晋江的言情小说,找最疼痛青春的恋爱文,挑里面的“华丽辞藻”随机组合,连标点符号都不要,全文只用空格和回车。一封除了莫名其妙辞藻堆砌以外几乎连个中心思想都没有的空洞情书,凌乱的仿佛自费出版的现代诗。

普通的初中生是不至于对这种空洞情书有“感触”的。但普通的初中生也不会来看表白墙——更不会对表白这件事情有兴趣。现代诗很快激起了那些怀春少年的创作欲望,表白墙开始打出了自己的名头。关注人数迅速上升,吴迪也获得了第一批“粉丝”。其中就包括钱丽娜。

想到钱丽娜,吴迪的表情总会不自觉的放松一些,然后带出笑意。初恋总是格外甜蜜,哪怕钱丽娜有时候看起来有点……不安。

吴迪下意识的排除了钱丽娜有事情瞒着自己的猜想。他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女朋友,更不愿意她因为自己的多疑而受伤害——哪怕在互联网上混迹多年,他已经在习惯性的怀疑一切。

他也不敢让其他朋友知道,自己有个正在读初二的女朋友。吴迪已经猜到那群家伙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干什么了——他们会疯狂大笑,嘲讽吴迪喜欢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哪怕他们自己也没长齐。

吴迪从卷子堆里抬起头,艰难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拿过身旁已经放凉了的咖啡灌进肚子。喝咖啡在班里已经成了风尚,不过吴迪极度鄙视那些下课十分钟还得整个手冲壶慢慢泡挂耳的家伙。

也许其他人喝挂耳,确实能喝出咖啡粉里的那些独特风味。但至班里的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吃不得细糠的山猪——他们泡好了挂耳,还得往里面兑旺仔牛奶。

而且他们去热水机接来的都算不上开水,撑死了七八十度而已。

七八十度温吞水泡出来的挂耳还要兑旺仔牛奶……还不如直接喝旺仔牛奶算了。

这都是些啥人呐?

吴迪的思绪到处乱飞,然后不自觉地嘴角又开始往上翘。昨天他和钱丽娜约好了,今天放学之后一起去附近新开的咖啡店。

“诶,迪哥。”下午第一节自习课结束后,吴迪正准备去趟洗手间放个水,和他关系挺好的两个男生就凑了过来,“你今天看初中部的表白墙了吗?”

“早上看了一眼,怎么了?”吴迪有些疑惑,他中午午休之前才看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其他同学都不知道自己就是运营表白墙的人,他们突然提这个,不知道是又有什么自己没搞明白的大瓜。

“……那你还是先看看吧。”来搭话的两个男生压低声音说道,“那个上面突然多了好多东西,就是内容有些怪。”说罢,两个男生就神神秘秘的溜达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讨论着什么“不明飞行物”,“外星人”之类的奇怪内容。

所谓表白墙,其实就是一个QQ账号的空间而已。只不过这个空间被设置为所有人可见,并且通过QQ邮箱接收投稿。

每一条投稿都以“空间说说”的形式予以发布,并且加上相应的中心话题类型,比如“表白”,比如“八卦”,比如“道歉”之类的。

吴迪想要登陆账号上去看看,但密码却怎么输入都不对。账号密码输不对这种事情就已经足够让人担心和紧张了,等吴迪用自己的账号直接访问表白墙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简直快死了。

看到表白墙以前的记录和内容全都在,只是被大量新发布的内容顶走了。吴迪这才算是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了一点——这大概是个盗号之后发广告的黑客行为,只要找回账号,然后删掉那些莫名其妙的新发内容就行。

吴迪躲在厕所隔间里划着手机,越划眉头皱的越紧。

他有些摸不准这个盗号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一般的盗号行为,要么是冲着账号本身自带的高价值虚拟物品来的,目的是盗窃。要么是冲着账号的人际关系来的,目的是诈骗。现在盗了一个有大几千人关注的表白墙账号,结果却发了一堆什么外星人真佛公主又觉醒的泽塔星人之类的东西。

简直莫名其妙。

吴迪焦躁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但却没什么别的好办法。除了无能狂怒以外,现在能做的只有“赶紧把账号拿回来”,以及“删除这些莫名其妙的内容”而已。

账号是盗号状态,需要通过个人身份信息重置密码。只要提供注册时的身份证号和验证手机号码,就能找回来。而删除内容嘛……等会还要上晚自习,实在是没有一条条删说说的时间——这好几百甚至上千条莫名其妙的留言要删除,少说得敲上一两个小时的手机。

吴迪在心里痛骂了盗号狗一万零一遍,然后叹了口气。先找回账号,然后把空间设置为封闭吧。等晚上都睡觉了,自己再拿手机一条一条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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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了。”远在深圳以北数千公里的周庄村村口小卖部里,看着手机上的内容突然全部消失后,周树田放下手机,感觉既有几分解脱,又有几分不舍。

他慢慢从玻璃柜台后面站起身,绕过已经斑驳了的白漆木边柜,缓缓走到大门前,拉下了已经不怎么好使的卷帘门。

周树田像平时一样,缓缓靠在门柱上,向后伸展着自己佝偻的身体。然后他停了下来,为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

泽塔星人已经发出了最后的指令,他们的飞船即将抵达地球,并且超渡地球上的所有众生。他将脱离身体,成为完整的、健全的灵。从此世界上不再有纷争和战乱,所有人都不再被私心蒙蔽,能够真正理解彼此,繁荣永存下去。

为了向自己发出这个信息,泽塔星人真的想尽了办法。信息在传输的时候总会出现干扰,从高维世界向低维世界投放消息尤其容易出现波动。周树田努力分析着信号,试图从那些乡里乡亲来买东西的变化、从网上短视频的出现频率和内容、从直播间里出售的信息能量水的价格、甚至从天上的云彩里看出泽塔星人的信息。

但这并不容易。

周树田咬牙坚持着,他努力记录着那些潜藏在一切普通事物里的,来自泽塔星人的暗示和只言片语。经过多年的记录和探索,他终于明白了。

泽塔星人在网络推荐、推销短信和骚扰电话里藏下了密码。解密的方法是自己家樟木箱子底下压着的那本老杂志。

那是一本80年代中期出版的文学杂志,是周树田这辈子最珍视的宝物。

那本杂志是小慧送给周树田的离别礼物。

小慧和周树田同岁,是最早的一批知青的孩子。是周树田每一个梦的女主角,是他浑浑噩噩中只觉得自惭形秽高攀不起的漂亮女孩子。

从小玩到大,周树田总是护着小慧。哪怕隔壁村的混小子打断了周树田的左胳膊,他也会像头牛一样挡在小慧身前,决不许其他人揪她的头发,骂她是黑五类的坏崽子。

85年,工作解决也完成了父辈平反工作后,小慧的父母带着她一起离开了周庄村。临别时,小慧把这本文学杂志塞给了周树田。

送走了小慧回到家后,周树田整个人大病一场。他把那本杂志压在枕头下面,烧的直说胡话。

烧了整整一周,周树田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等人稍微好受一点,周树田含着眼泪从枕头下面摸出了那本杂志。翻开一看,从目录开始就有一些奇怪的红色笔痕。

把笔痕上的字一个个抽出来,就成了一句话。

“我在汽车站等你,带我走。”

周树田疯了似的冲出周庄村,朝着县城的方向拔腿狂奔。大病初愈的他跑起来甚至不如普通人走路快。但他连一秒都不肯多等,拼尽全力向前跑着。

天色越来越黑,最后一抹夕阳也沉入太行山的余脉后,已经彻底没有力气动弹的周树田跪在土路上,面朝县城,泪如雨下。

然后,他咬着牙,在地上一点点爬了起来。

满天繁星披在他的背上,像是抚慰他的轻纱。等到晨曦渐亮,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裳,周树田也终于爬到了县城的长途汽车站。

他在汽车站门口晕了过去,却并没有看到小慧的影子。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周树田的父母向自己的儿子传达了一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

小慧的父母回村了——小慧半路失踪,周围死活找不到踪迹。他们焦急地报了警,而警察则在几天之内找到了凶手。

小慧死了。在离开周庄村的那个晚上,她偷偷离开了招待所,独自一人去了长途汽车站。等到大约晚上十点半,还是一个人等在围栏处的小慧被几个小流氓缠上了。

她想要逃跑不成又试图反抗,感觉自己丢了面子的小流氓直接掏出匕首来行凶。侮辱了小慧后,他们残忍地杀害了这个漂亮姑娘,然后一哄而散。

这一周时间里,警察迅速找到了这些小流氓,并且通过非常果断的手段,从他们嘴里挖出了事情经过——甚至找到了他们埋藏的凶器,以及一件带血的内衣。

小慧的父母回到周庄村,就是为了参加公审大会。现在正在严打,这四个小流氓被公审后就会被直接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再然后的事情,周树田就不知道了。听父母说,他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一言不发,像是丢了魂似的。这种状态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第二年在梦里重新再见了小慧后,周树田忽然就“好了”。

然后,周树田就再也没有喜欢过哪个姑娘。谁来说亲都不行。家人逼急了,他也不怎么吭声。就是出门去摸一块土砖,朝着自己的脑门就往下拍。拍的土砖碎成一块一块,拍的自己血肉模糊才算完。

时间踏入新世纪,周树田的父母身体越来越差,两年间先后撒手人寰。周树田因为多少有些精神问题,被村委会照顾了一下——村口的小卖部被安排给了周树田租用。

周树田也就这么一年一年的过着,直到看见了泽塔星人的消息,看到了觉醒大学的宣传。

觉醒大学说,泽塔星人是救星,是高维生物。他们会来渡化地球人,让地球人摆脱身体和时间的束缚。已经死去的人也可以和活着的人重新团聚,所有人类都将毫无阻碍的成为一体。

这些当然只是创立邪教教团的“教主”的诓骗之词,但却直接击中了周树田的心。

他太想再和小慧见上一面,太想和她再说上几句话了。这种惦记和念想,在这一秒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周树田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想起小慧的模样,不能再回忆起她说话的声音,甚至逐渐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了。

还好,有那本杂志在。

泽塔星人向自己传递的信息的解读方法,就藏在这本杂志里。

小慧当年划出的字就是解读编码,把互联网上的信息全部对照解读一遍,就能得到泽塔星人的信息。它们让自己关注一个表白墙,在启航之前,泽塔星人会把一切的真理都写在上面。

等上面的消息全都消失,他就可以踏上登舰的行程了。

周树田深吸了一口气,三十多年的后悔和痛苦折磨后,他终于可以再见到小慧了。

留下了一封说明经过,并且将整个小卖部重新还给村集体的信件后,周树田出发了。

登舰的方法就在那个表白墙上,泽塔星人告诉周树田,他们的六维宇宙战舰横跨时间和空间。只要在他意念最浓厚的地方等待,就能见到耀眼的灯火。灯火后,战舰的大门就此打开。

他照做了。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太阳开始落山。但周树田仍然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旅程——他特意打开了自己手机上的短视频软件直播功能,向所有关注自己的人宣布,他已经收到了泽塔星人的邀请,即将登舰。

当年的长途汽车站已经拆除搬迁,原址被建设成了高铁铁道——高铁需要在这里完成一个接近九十度的转弯,从太行山东侧向北驶去。

一直开着直播的周树田,在直播间里六百人的注视下摸黑进入了铁路安全保护区。因为天色太暗,又因为他的手机摄像头成像效果实在不怎么样,竟然没有人发现,他已经进入了高铁线路。

夜间21时17分,一辆时速三百五十公里的重连编组驶来。周树田看到了品字形排列的三盏耀眼的灯。

他对着五米外全力开始制动的高铁露出了灿烂地、迫不及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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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向我保证过,这次不会出人命!”王燎在自家的卧室里,看着手机,发出了尖锐爆鸣,“那个傻逼怎么卧轨去了?!”

灰绿色的界面上冒了半天泡泡,看起来罗宾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这次严重失误,过了半晌它才解释道,【目标有大量不在记录内的经历,导致诱导模式出现严重偏差。本机对人类的复杂程度估计不足,设计中的鲁棒性低于实际需求。】

说得好听,本质上不还是你太想当然,给人把药下太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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