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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路明非打了个哆嗦,灼目的光芒穿透了无底的深渊,把他拉回了现实。他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方才被冻结的心脏正重新拥有温度。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尽管这里分明没有任何危险。可是那份感觉就是那么的强烈,路明非突然意识到这不单单是幻觉,他曾真真切切地感受过这无边的绝望……过去的影像强横地苏醒,潮水般向着他奔涌而来。就像是大群的野马在记忆的荒原践踏而过,清晰得疼痛起来。

那是曾几何时?

原来在最黑暗的深渊中,连仿佛如影随形的路鸣泽都触碰不到他的手……他潜意识里早就把路鸣泽当成了自己最后的屏障,可是如果有一天,当连路鸣泽都无法回应他的呼唤……那该是怎样的绝境?

难道这就是他想象中的地狱么?没有什么剥皮剜骨的酷刑,没有什么撕心裂肺的呼喊,有的……只有他一个人啊。

零一路把浑浑噩噩的路明非拽上了车,男孩的神情恐慌,如果让卡塞尔学院的新生们看见的话,大概会觉得世界观崩塌吧?狮心会的中流砥柱,执行部的精英,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是熟悉他的人都会见怪不怪,似乎用西装领带武装自己的路明非才显得不伦不类。

其实坚硬的外壳都只是为了保护柔软的内心,就连生长着尖刺的仙人掌,也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里面的肉质茎片吧?

可是沙漠中干渴的骆驼还是会吞下它们。它们上颚坚硬的齿垫、嘴两侧角质化的乳突……生来就是为了击碎那坚硬的防线啊。

零突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轻抚着路明非的脑袋,像是安抚着哭泣的婴儿。这有赖于他正坐在副驾驶上,否则以他们的身高,零大概需要踮起脚才能摸到路明非的头顶。

路明非愣住了,整个人的思维都凝滞了刹那,脑海一片空白。

这是零从某个带给她新生的人的身上学来的动作。只是现在她成了给出安慰的一方。

“你听说过Papaverradicatum么?”她轻声说。这个拉丁词汇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有种别样的美感,像是天使吟诵着圣歌,圣洁的光芒将罪孽的恶魔化为灰烬。

她从车座下拿出一个白铁盒子,放入路明非的手中。一株嫩黄的北极罂粟骄傲地挺立,现在已经不是它绽放的时节,可它仍然生意盎然,哪怕在极北的严寒中也不会垂首。花茎绿得让人想起春天。

“它的每一次死亡都是为了归来啊。”她说。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手中盛放的花,北极罂粟,他听说过这种生命力极度顽强的植物。让他想起座头鲸曾经说过他的花语是白罂粟,那是极致之美和死亡之美,是缠着荆棘的拥抱、天使和恶魔的化身,象征着初始的爱恋和遗忘。每一个花语是罂粟的男人都会一步步走向毁灭,可死亡也可以是为了归来么?

“谢谢。”沉默良久,他最后只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他怎么会是孤身一人呢?就算连路鸣泽都踏足不了的深渊,溺水的时候同样有人会伸手将他拉出啊。他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至少零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哪怕他仍未能回想起他们究竟是在哪里相识。这是种本能的信任感啊,不知道经历了多么漫长的时光才能够形成,无需什么海枯石烂的誓言,只要还没有停下呼吸,就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这一路上我们将不彼此抛弃,不彼此出卖,直到……死亡的尽头。”

零自言自语地说,用俄罗斯语。路明非没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却仍然能感觉到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寒风彻骨的冰天雪地中围坐在火炉旁,于是暖意涌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能令枯花再次盛开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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