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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行亲自喂完宝鱼熬的热粥,再搀扶着夫人回到卧房,于屋内点着一支安神檀香。

鹤嘴喷吐袅袅烟气,凝而不散,氤氲成一团浮动的白云,经由口鼻轻轻吸入,杂乱念头渐渐稳定。

“老爷……”

妇人眼含泪水,陈行满脸疼惜,宽厚的手掌盖在小腹上,缓缓渡着气血,好似暖洋洋的热流充盈四肢百骸。

此举极为耗费自身元气,但他仍然这般做了。

“昭儿命中有此一劫,夫人想开些吧。我本以为,将他送到天水府,跟着那位银锤太保做事当差,当能谋一份好前程。

却没料到,他竟偷偷瞒着我,跑到黑河县……夫人,你应该跟我商量,通文馆三大真功虽好,可折冲府又不是没上乘的传承。”

妇人嘴唇嗫嚅,偏过头,眼中浮现浓重的悔色:

“我也是听晔儿他讲,三练皮关熬炼脏腑,筑庙养神,必须厉害的真功根本图,才修炼得出圆满无瑕的‘形’与‘体’。我害了昭儿……”

她伏在陈行的怀中,哀恸不已,放声大哭。

“都过去了。昭儿唤我一声‘爹爹’,我已然将他视若己出,看成亲生骨肉。他的事情,我岂会不上心,折冲府的《大须弥撼天锤、《巨灵破法拳势,都是顶尖真功。

我早就打点过了,只等昭儿迈入三练皮关……罢了,夫人,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莫要折腾自己的身子。”

陈行温声细语,轻拍着妇人后背,让其沉沉睡去。

他侧身坐在床榻边上,捻好被角,又擦拭泪痕,静静注视那张还是留下几分岁月痕迹的娴静面容。

过去片刻,方才起身,推开屋门,对着候着的老嬷嬷道:

“让来福从库房取用几支红参,切碎掺在夫人平时饮用的汤水、粥饭当中,补一补气,免得伤心过度,累及脏腑,落下病根。”

老嬷嬷双手交叠,躬身道:

“晓得了。”

陈行又道:

“我前往止心观,拜会下道官老爷,请他主持一场水陆法会,给昭少爷祈福阴德。

夫人醒了,你就伺候她进食。对了,晔少爷最近可曾出门?”

临了,他似是想起什么,忽地问了一句。

“没,晔少爷一直待在后院的养心斋,每日三餐都是由仆役送去。”

老嬷嬷如实答道。

她每每面对这位待小姐极好的老爷,都有一股子发自内心的颤栗之感。

“让夫人多劝劝,大丈夫不要被困在床榻轮椅,整日自怨自艾不像样子。我跟止心观的璇玑道长提过了,希望匀出一个道院生员的名额,给予晔儿。

既然习武不成,修道也不失为一条好路子。”

陈行语重心长,真似严父一般,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我代小姐谢过老爷!”

老嬷嬷把腰弯得更低,衷心说道。

“自家人,这么生分作甚。”

陈行摆摆手,大步离开后院。

没过多久,这位而今是义海郡武行头把交椅的陈师傅,就来到一座宛若殿宇的宏伟道观。

高大的红墙耸立,金色的琉璃瓦铺陈如鱼鳞,经过日头一照,泛起粼粼波光,晃得人两眼发飘。

门口站着七八个气质精悍,衣衫鲜亮的健仆,太阳穴微微鼓起,俨然是有拳脚功夫在身,完全不逊色筋关大成的练家子。

台阶下,两座栩栩如生的石雕麒麟,更显出威仪气派。

“烦请通禀一声,陈行求见璇玑道长。”

都道宰相门前七品官,止心观作为义海郡两大衙门之一,哪怕是十三行长房的大老爷来了,也要好声好气说话。

“好嘞,陈师傅!容小的通传!”

健仆认得陈行,毕竟是名头响当当的武行之首,他转身跨过偏门,跟前庭的道童汇报。

大概半刻钟不到的功夫,一个唇红齿白,年纪不超过十二岁,身穿灰色道袍的童子,领着陈行进到止心观。

跨过门槛,入目是一座极高的大殿,上书“玄妙”二字,内里足有一百六十根上好楠木,凭此为主体,前檐用大额枋,斗拱疏朗,用材硕壮,雄伟壮观。

这里是举办法会,信众上香,敬拜五帝的正殿。

受龙庭敕封的璇玑道人,并不在此处,一般都在后山的精舍打坐静修,寻常人无缘得见。

止心观占地极大,虽然没到跑马点香的夸张程度,但没几個日夜的时辰,休想走遍看尽每一处风景。

“道长在正一亭观赏梅花,还请稍候。”

足足行了半个时辰之久,道童停在一片梅林前,转身打个稽首。

“既是陈师傅来了,无需禀报,速速请进,与贫道一同赏梅。”

还未等道童通传,梅林深处掀起一股微风,温润嗓音夹杂其间,传进耳中。

“陈师傅,道长唤你呢。”

道童退后两步,让出路来。

这座梅园依着山势,梅以山而秀,山因梅而幽,相映成趣。

陈行走出百步有余,看到一座亭子,里头立着铁胎铜面的大碑,二十四条蛟蟒缠绕,有新天子亲笔撰文书丹的“正一”二字。

石凳坐着身形高痩,着黄色长袍的中年道士,颌下留三绺长须,颇为几分飘飘仙气。

他一双眼睛格外有神,好似内蕴星斗,见着陈行便笑道:

“稀客!平时邀你不来,今日倒是闲心十足,想着过来拜访?”

陈行拱手一礼,面对上三籍的道官,等同草民看到官身,须得伏地跪拜,以示尊敬之情。

但他本身稳坐义海郡武行的头把交椅,身份不低,加上是一位四练宗师,又与璇玑道人有些交情,故而不必拘泥俗礼。

“我是困顿在红尘的庸人,怕脏了道长的清净之地。”

陈行轻轻一笑,声音洪亮,大步踏进正一亭,相对而坐。

“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吧,又要请托何事?你那个继子陈晔,他不良于行,气血两亏,进道院做生员,委实不好服众,贫道须得再三斟酌。”

璇玑道人眯起眼睛,颇为和蔼的样子。

“怒云江天降陨石,搅出好大动静,这桩异事,璇玑道长可曾听闻?”

陈行双手放在膝盖上,平静问道。

“义海郡内外,什么风吹草动瞒得过贫道?昨夜,止心观的山水宝鉴忽有震动,贫道掐指一算,乃是地气挪移,应当是有人打断一处山根,平白搬走一座小丘。

随后才知道怒云江口,流火从天而降的消息。

陈师傅,你那位徒弟好能折腾。”

璇玑道人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果真是海禅所做?”

陈行神色诧异,紧接着眼底浮现一丝痛心,这一幕被璇玑道人注意到,他嘴角微扬,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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