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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余荫也有用尽时,李希楼作为旁支偏出更是如此,他父亲生前变卖城外田产,给他求了个没品级的守宫署掌设,那是流外八等勉强糊口的小官。

古来圣贤都推崇厚生薄死,然两汉之后特别晋朝尤为重孝,勋贵平民皆重哀荣。

三年前,李希楼为亡妻治丧大办,事后遣散了家中所有女婢,一是彰显自己不续弦的决心,二是想省钱为儿子娶妻。

可惜李迄还没成年,又要重金为他治丧。

李希楼为顾全李靖名声,本不打算退下午送到的丧具、明器,但刚才被李迄所言提醒,恍惚觉得儿子长大了。

以李家现在的条件,打肿脸装阔毫无意义,李迄治病需要花钱,以后求功名娶妻更要花钱。

李希楼作为一家之主,懂得长安米贵居不易。

不过退与不退,得郎中看过才能定,真怕是回光返照。

李迄回到寝房不久,前院小厮即端来热粥、胡饼。

在李希楼灼热目光注视下,李迄喝完粥就借口上床休息。

将李迄扶到床上,李希楼随即掩门出了寝房,但不到半个时辰就去而复返。

原来柳照冒着雨,已把郎中请回家中。

郎中诊脉之时,李迄其实并没睡着。

“要不再搭搭右手?午后永崇坊刘郎中诊过脉,断定我儿活不过亥时,怎么就...”

“刘老的医术,我当然不敢质疑,但令郎脉象平和顺畅,莫不是掌设祖上庇佑?看看...这右手的脉象也一样,前面灵堂可以直接撤了。”

“真的?”

“算了,掌设若不信我,明天找刘老再来便是...”

“您别见怪,阿郎是太激动,我送你回去。”

金属声、脚步声、关门声、雷声、雨声...

声音驳杂,却也有序,仿佛接管了夏夜的虫子们,演奏雷雨夜交响曲。

晚上发生的这一切,别说李希楼、柳照感到惊讶,李迄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还是闭上眼睡一觉,也许再醒一切就都对了。

翌日五更三点,四百开门鼓响。

李迄在大唐醒来。

刚用过早饭不久,柳照请来刘郎中复诊。

看到李迄不但活着,脸上气色也明显有所好转,刘郎中一脸诧异不解,搭脉后更啧啧称奇。

濒死变痊愈,他坦言自己行医四十年,从未遇到这等奇事。

李希楼并没因‘误诊’而动怒,此时听到结论反而心情大好,笑盈盈亲送郎中出府。

柳照则指挥几个小厮到前院装车,他要趁着早上凉爽去丰邑坊退货。

李希楼送客回到前院,见李迄盯着装车的纸人出神,想起昨夜那句‘要送就送真的’,遂上前搂着儿子的肩,轻声说道:

“阿耶今天告了假,咱们等会一起乘车去丰邑坊,然后顺道去逛逛西市,你在家里躺了两个月,该上街透透气。”

“哦...”

李迄傻傻点头应和。

清晨长安,马车辚辚。

李迄掀起车厢侧帘,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和建筑,有些眼花缭乱。

街巷横平竖直,坊市规格统一。

那对称的中式美学,把长安画得庄严大气。

横穿朱雀大街,便是长安的西城区域,高眉深目、头发卷曲的胡人,数量突然多了起来。

盛世之长安,是当时世界第一大城市,其繁华程度不亚后世。

李迄心中思绪万千,不知这里是多少人梦中的‘大漂亮’,那些拼了命也想留下的‘外国人’,行走脚步都比汉人显得匆忙。

巳午之交,日头高悬。

西市没到开市时间,李希楼打算先在丰邑坊逛逛,坊内有不少西域的小吃,他想带儿子四处尝一尝,岂料李迄表示自己不饿,于是两人也跟着去到胡记。

马车停在胡记店外,柳照即入门与掌柜交涉,李迄则好奇左右张望。

胡记不愧是西城凶肆魁首,店内丧具用品与明器种类丰富,七八个跑堂小厮各自招呼客人,李迄仿佛来到艺术品陈列店。

在店内挪缓步,行若走马观花。

突然,李迄被墙角一物所吸引,竟是一把唢呐。

这玩意儿唐朝就有了?李迄前身精通多种华夏传统乐器,此时看到唢呐亲切且技痒。

“两位随便看,咱们店是城西丧业之首,别家有的我们都有,别家没有的也能定制...”

迎客小厮,正对李家父子热情介绍。

李迄手指唢呐,欲言又止。

“店家,此物...”

小厮笑着介绍:“此物可不是丧具,它是一种番邦乐器,好像叫苏尔奈...”

“苏尔奈?唢呐...”

李迄喃喃复述完,指着墙角追问:“我能不能试试?”

“小郎君会吹?”

见小厮一脸惊讶,李迄憨憨一笑。

“可以吗?”

“可以吧...”

小厮立马看向掌柜请示,那掌柜耳听八方弹手表示同意,小厮这才取来递给李迄。

李迄用袖口拭了哨子,有模有样送到嘴边试了几个音,暗忖这纯手工的物件,音色真不错。

吧嗒吧嗒,楼梯的木板被踩得慵懒呻吟...

李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着长裙的女子,正踏着木板扶墙下梯。

金发碧眼,腿长肤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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