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骑兵离开犍为郡一路向西,所过皆是平原广袤之地。
因此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到蜀郡属国。
所谓属国,乃是汉代边郡管辖下的一种特殊行政区。
专为安置蛮夷而设。
至东汉,蜀郡属国已下辖汉嘉、严道、徙县、旄牛四县,此地物产向来丰富。
其中严道之铁,自西汉时便已开发。
西汉文帝时曾把严道铜山,赏赐给宠臣邓通,许其铸钱。邓通以此广开铜矿,富甲天下。
可到了东汉年间,蜀郡属国之内的青衣羌和牦牛羌人屡屡作乱,震动朝廷。
蜀郡都尉自此将官署撤向成都,后来即便镇压了叛乱,也仅能管辖北部汉人较多的汉嘉县而已。
其余三县全都没入羌人之手。
行军路上。
刘云看向舆图,细细思索。
“严道铜山,出好铜。”
“汉嘉出好金。”
“惜哉,此二地要么被青衣羌占据,要么被牦牛羌所有。”
“此两羌受控于张普,只要解决这假天师,两羌自然归汉。”
马云禄闻言不解。
“为何羌人会听命张普?”
刘云解释道。
“南州与北州不同,大江以南多巫鬼神话。”
“所谓,夷事道,蛮事鬼。荆人鬼,越人魍。”
“原本在蜀中各地盛行的便是巫鬼道。”
“我道祖天师入蜀后,三代相继,不断吸纳蜀中巫鬼神话,蛮夷信服,这才有鬼卒五十万。”
“而南中信徒,与汉川隔绝三十年,如今早已不知几何了。”
若能收服张普等人,重归本道。
以天师道在南中传教,增强统治力,说不准还真是一种长治久安的方法。
马云禄颇感新奇。
“那升之想好如何弄来铜铁之用了吗?”
刘云沉思半响。
蜀郡属国,北接蜀郡,唯有汉嘉县多汉人。其余三县,则多为羌人。
此地是个典型的游牧农耕混合区。
牦牛羌居于南部邛崃大山南北之间放牧。
青衣羌人散居肥沃的青衣河水沿岸,且耕且牧。
两羌政府组织形态都比较落后,对金银铜器的需求不多。
他们在冬季南迁到蜀中,夏日则回到高原上放牧,与汉人争夺的其实是游牧栖息地。
“金银铜器,于青衣羌和牦牛羌作用不大。”
“若能在汉嘉建立胡市,以本地秋收粮秣,换来羌人支持,自是最好。”
马云禄摇了摇头道。
“羌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说话的。”
“凉州百年羌乱,将大汉国库打空,桓灵二帝,为了筹集军费,不得不加剧敛财,天下所知。”
“若是在凉州,我西凉马家一声令下,当地羌人自会闻风归附,但是在益州,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刘云也没指望马家能收服蜀郡两羌。
“益州羌人,自然不同于凉州。”
“若是有些渠帅冥顽不灵,这五百骑兵足克威慑羌人。”
“更何况,还有天师道的威信在。”
“只要生擒张普,和叛逆的祭酒,对付羌人我自有办法。”
刘云看向庞德和身后的五十鬼卒。
“劳烦向导带些人去周围村聚买几件青衣羌人的衣裳。”
“咱们杀他个出其不意。”
……
严道县,平冈治。
高耸的土坛上,穿着一身天师袍服,正在传道讲经的白发老翁便是张普。
作为张道陵的长孙,平冈治,治头大祭酒。
张普自认为他张鲁同根,皆是留侯张良的后人。
既如此,谁当天师不一样?
天师,兵强马壮者为之!
拂尘摇摆间,老子五千言信口而出。
高坛之下,各方羌人、汉民,诚心伏首,静听假天师讲道。
不待多时。
祭酒王盛上前低语。
“天师,鬼卒来报。”
“数日前,张鲁派遣刘升之南下犍为。”
“此人,一路西向,马不释鞍,如今已至青衣河畔。”
张鲁派人南下了?
张普浑浊的眼中微微一震。
刘升之的大名,他并不陌生。
天师道在蜀中一共有二十四治,由二十四位治头大祭酒统帅鬼卒。
所谓的‘治’,实际上就是各位治头大祭酒们掌控的政区。
祭酒们在各自领地内,招揽教众,设置义舍,平抑物价,开拓盐井,兴修水利,发展农业。
实际上起到了稳固地方安定的效用。
青城山祭酒,隶属于鹤鸣山治,同为二十四治之一,当年只因刘云年岁太小,临危受命,故而只是授命主事祭酒,并没能担任治头大祭酒。
“刘升之,听说此人很能打啊……”
“他在青城山上击败东州兵,汉川之战,击退十万魏军。”
“师君,咱们最好避其锋芒!”
张普瞪了一眼王盛,眼神一凌。
“让老夫避其锋芒?”
“一個竖子也配?”
“自祖天师驾鹤西去后,老夫便是天师道第一人,就是他张鲁来了,也得叫我一声兄长!”
“更何况,蜀中蛮、夷尽归我用,他刘升之能奈何得了?”
赵广、王盛、黄长、杨奉本来也都是张道陵的弟子,本不愿本教内斗。
只是四人地位远不如张普,故而在张鲁前往汉川后一直依附于张普。
如今,张普自称天师,手中掌握蛮兵数万,便是有人不服,也毫无办法。
见四人皆是沉默不语,张普做了个定手势,冷冷道。
“仙历道成,玄施延命!”
“赵广、杨奉,由你们二位治头大祭酒领五千青衣鬼卒出战,务必将刘升之彻底铲除!”
赵广拱手道:“师君放心,刘升之若来,我必生擒之!”
勇气可嘉。
反倒是杨奉胆子略小,听此号令,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张普和其余治头大祭酒,常年是合作关系。
彼此麾下都有鬼卒,常年也有摩擦。
张普突然下令让此二人前去迎击刘升之,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想借刀杀人。
假天师恼火道:“杨祭酒有何怨言?”
杨奉见张普势大,只得幽幽道:“不敢……”
“那现在就去!”
……
青衣河水畔。
平原、河谷一望无际。
依稀可见当地牧民,在此放牧。
稍远处,又有冬麦青苗。
统一穿着青黑色胡服,披发左衽的军队便是青衣羌人。
“赵祭酒,听说这刘升之相当能打,我们这五千人真能斗得过他吗?”
杨奉心中苦恼。
他本是犍为郡,北平治的治头大祭酒,常年在郡内传播教化。
数日前,犍为郡的一个小吏,突然跑来给他传禀消息。
那人身上悬着校事府的腰牌儿,说是有事提醒天师。
杨奉听到刘升之已经到达武阳城后,深知南北天师决裂,近在眼前。
他便一路狂奔,来到平冈治报信。
却不料,张普反倒把他派来对抗刘升之,这是摆明了要卸磨杀驴了。
“老夫从来没带兵打过仗,这些青衣羌人又不堪用。”
“一旦遭到了刘升之的军队,我方如何能胜?”
杨奉哀叹不已。
在前领路的男子,体格高大,面容冷峻,听闻杨奉如此胆小,反倒不屑大笑。
“刘升之,一个二十岁的竖子,算是你我徒孙辈的人了。”
“你还怕他?”
“纵然这小子有点手段,手里也不过几百号人。”
“难不成,还能以一打十?”
“杨兄莫慌,真要在阵前交锋,看老夫一合拿他!”
杨奉心中震恐,始终有一种不安的情绪萦绕周身。
“希望如此吧……”
“天色也已不早,咱们就在青衣河水对岸扎营。”
“此人若要渡河,我等一听水声,必能知晓。”
“善!”
青衣羌人的大营内,灯火熹微。
四处守营的鬼卒也不像魏军那般守备森严。
毕竟是常年在南方久安,不曾遇过战乱。
赵广、杨奉二人一入营帐,便抱着羌女入睡去了。
河对岸。
刘云纵马来到林间。
环顾战场,敌军数量极多,且沿河扎营。
看来是铁了心了,要将刘升之挡在河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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