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为夜色掩护,蛮兵看不清敌人数量。
地利为瓦屋山,骑兵以高冲低,蛮兵大部队多在大相岭之下,也无法展开,击破了前部,后部也补充不上去。
人和为鬼卒齐心。
便是刘云兵少,只要击破大种蛮帅,躲在后面的小种部落,自会望风而逃。
正待此时。
更有利的消息传来了。
从峨眉山的方向,一支五千人规模的东州兵,吹角连天,顺着夜幕,迅猛杀来。
刘云和高定元同时望向远方的旌旗,心中震恐。
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是谁会参战?
眼尖的庞德兴奋道。
“是东州军的旗号!”
“升之,李严来了!”
李严?
刘云万分不解。
“李严远在犍为,怎么会在大相岭出现?”
他自是不知,刘备昨日早已命令李严南下支援。
可按理说,就算李严在刘备发出命令的当天南下,走水路昼夜兼行,也不可能这么快抵达大相岭。
这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历史上的李严虽然性情傲慢,却是一个极为敏感之人。
数日前,当王冲偷偷带着校事府的兵马逃出武阳城,前往蜀郡属国的那一刻。
李严便已经起了疑心。
历史上,他对抗蜀中叛乱,向来是先斩后奏,行事果断。
因此,在王冲离开的同时,他便一路乘船南下,早早驻扎在南安峡口,并不断派人监视王冲的行踪。
一旦南中出了什么事儿,李严便可顺着大江南下,走水路进军灵关道。
实际上,他向成都放出密信的前几天,就已经隐约察觉到越巂蛮夷的动向了。
毕竟,越巂太守龚禄驻扎的安上县,就在犍为郡的西南边陲!
龚禄被杀后,李严第一时间便知道了消息。
所以,还不等刘备调兵的军令下达,李严早就悄悄带兵驻扎在了瓦屋山不远处的峨眉山中。
汉代有规定,州官不能随便越界。
除去孙坚这种不怕死的狠人,总喜欢带兵跨郡征讨叛乱以外。
友郡有难,不动如山,才是多数太守的准则。
尤其是越巂郡这种蛮夷众多的地方,一旦李严冒然出兵,很有可能引起蛮兵的群起叛乱。
所以,他在犍为郡界的峨眉山中按兵不动。
只要确定了高定元起兵,李严便能第一时间跨过峨眉山,直驱大相岭,把所有的蛮兵堵在此处,不让他们北上蜀郡属国。
天大的功劳,泼天的富贵,李严从来不会缺席。
他是个野心家,但是很少有人关注到,李严也是个实干家。
这些天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刘升之带来的捷报上,没人知道李严的动向。
但是,当兴业将军的旌旗飘荡在瓦屋山下的一瞬间!
叟兵将彻底崩溃!
他们如同见了鬼一般,狼狈溃逃。
便是高定元斩杀逃兵也无济于事。
“站住!都站住!”
“那不是李严,是我们的援军!”
东州兵的旗帜错不了。
上一场战争,李严已经成为了叟兵心中的鬼!
三十六部蛮军,被鬼卒和东州兵从东、北两面夹击。
全军混乱。
见此良机,刘云决心在天亮前,发起致命的冲击!
“西凉铁骑,最后一步!”
“冲杀高定元!”
“杀!”
前部崩溃的牦牛羌、摩娑夷、叟兵如潮水般朝着大相岭南麓奔溃逃散。
后方的蛮兵上不来。
前部的溃兵要退回。
在西凉铁骑连续的冲阵之下。
整个蛮兵彻底乱成一团。
高定元坐定王帐之中,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心头盛怒。
“不许退……”
“千载的机遇啊!”
“只要杀到蜀郡属国,整个青衣羌、汶山羌,将一同袭击成都,到之后整个南中都是我的!我的!”
“刘升之……为什么又是你,每次都是你!”
高定元暴怒之下,抽刀杀来。
回到塞人故土的愿望,已化作灰烬。
希望破灭之下,他现在心无所求,只想拉着刘云陪葬。
“给本王,杀了他!杀了他!”
张河等人亦是心有不甘。
这几个汉人本都是成都赵氏的门生,赵谐死后,一直潜心在蜀郡属国布下此局。
却不料,三十六部蛮王,居然在瓦屋山下一触即溃。
是蛮兵太弱了吗?
的确,比起一百年前的西南羌蛮的群体大叛乱。
这些蛮兵经过百年分化,如今早已不成一部。
各部蛮夷之间为争夺栖息地,平日里尔虞我诈,哪里还是一百年前动辄连兵十万,横扫巴蜀的牦牛羌。
他们见到局势不对,就抛下友邻,暗自撤兵。
尽管前军还损失不到十分之一。
可山下的蛮夷都已经跑了大半。
“张河,你高估了高定元,也高估了你自己,却唯独低估了我李严!”
身穿盆领铁铠的李严,纵马杀来。
装备精良的东州兵一路剿灭叟兵,毫不留情。
他略显阴鸷的目光,只盯着胜利。
随着李严一声令下。
五千东州兵,配合西凉铁骑踏破大相岭……
崩溃、逃窜、奔波辗转。
在两路大军的追击下,蛮兵们爬山渡河,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刘云身骑黑马,宛若战神般,一矛挑死张河。
连破三将,
旋即,战马一跃,便到了高定元的身前。
这不可一世,几度作乱的越巂夷王面目狰狞,抽刀反抗。
“刘升之!本王要杀了你!”
“桀骜!”
高定元手中大刀拨开西凉矛,得意的蔑笑着。
他箭步上前,直接朝着刘云砍去。
谁料刘云却丢下战矛,反手抽出鸳鸯剑。
鸳鸯剑,一剑斩断大刀。
旋即寒光一闪,剑芒便已刺穿蛮王的头颅。
“越巂夷王高定元,授首!”
三军呼声震天!
百蛮回头之际,高定元人头高悬。
蛮军彻底崩溃。
始作俑者被杀,谁也阻止不了四万蛮兵集体逃亡……
“大王死了,天不佑我!”
“逃也!”
机不可失。
张嶷、狐笃连忙合兵。
“升之,蛮兵失去主帅,急击勿失!”
“一旦让他们逃回越巂郡,占据灵关道,又将掀起大乱!”
刘云拨马欲追。
却见李严已经鸣金收兵。
“兴业将军,敌军败走,不可错失良机啊!”
李严摇头道。
“我部远道而来,粮秣不多,更何况蛮兵虽然战败,主力未损,须知,穷寇勿追啊!”
“更何况,由大相岭南下,地形复杂,如此深夜,穷追不舍,一旦被蛮兵伏击,后果不堪设想。”
“我军,决不能冒险!”
去意已决,人各有志。
刘云也不能勉强。
尽管他手中只剩下几百骑兵,两千多鬼卒。
可他仍是决心,一鼓作气,将蛮军彻底打垮,打服!
“传令,我军部众,随我追杀!”
山呼海啸一般的追杀声响彻云霄。
狐笃、张嶷、庞德、马云禄奋起直追,孤注一掷。
西凉铁骑踏破三十六部蛮夷,无人可挡。
李严望着南下的鬼卒,悠然一叹。
“宜将剩勇,能自保就不错了,你还敢追击?”
“呵呵,此番南下,岂不自讨苦吃?”
李严还不知道,他本来有机会立下更大的功勋,可他偏偏选择了最保守的打法。
今后,他将为这个决定抱憾终身。
……
是夜。
刘云大呼追杀。
铁骑踏山驰逐。
一夜擒杀十部蛮王!
声震南中。
“鼓起勇气,追杀敌军!”
越杀越勇的鬼卒南下穷追敌寇三百里。
三日内,连胜四阵。
在号称山道险峻七十四盘的邛崃九折坂,鬼卒沿途爬冰卧雪,深入敌后。
刘云从高山之上神兵天降,一跃而下,震动牦牛羌。
一日后,西凉铁骑,凿破旌牛县,擒获狼路全族父老。
旋即兵临大渡河,攻占灵关道!
杀得天昏地暗,日月失色。
三十六部蛮帅,尽被俘。
刘云与蛮帅许以重利,约为盟好,布计陈说,请蛮夷入成都为官,小种蛮帅不敢为敌,一夜臣服。
也有大种蛮帅表面许之,阴图诡计。
白狼盘王、槃木王二部胁迫各帅,暗自合兵三万人,欲在沫水(大渡河)前,攻杀刘升之。
刘云知其不服,欲攻其心,乃整合兵马,慷慨赴约。
翌日,大渡河前,浪高三尺。
对岸蛮兵旌旗盖天。
刘云单骑过河,持矛追问二王盟约之事,更慷慨高呼。
“白狼盘王、槃木王,既不守约,可敢与我决斗!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为何故。”
“谁料,蛮兵三十六部,劲旅三万,竟无一人是男儿。”
蛮族震动,二王惶恐,躲于阵中,不敢出战。
刘云见蛮兵动荡,遂轻骑突击,跃马跳入敌阵,仿辛弃疾故事,于万军阵中,枭首二王而归。
羌人畏惧其勇,皆呼:天将军!
蛮夷愿为:百世遑耶!(献出部落蛮女结亲)
即日,万众臣服!
……
零落大雪下。
刘云在灵关道上,祭奠祖天师。
符篆燃烧,烈火中,百兽群集。
这近乎断绝百年的灵关道,再度畅通。
南下身毒的丝绸之路,终于重归大汉。
自此,南中,不再是空有遥领之名。
刘备政权打通了灵关道,商队便能重新来往。
在蜀郡属国建立了胡市之后。
南中的金银、铜铁、丹漆,耕牛、战马便可供给军国之用。
蜀中多余的粮秣、布匹、蜀锦和工艺品也能进入南中。
天师道各方祭酒也能去到更远的地区,慢慢传播教化。
至于南中深处不服王化的那些蛮夷和汉人大姓,经此一战,也能震慑他们好几年。
短期之内,南中无忧了。
北行回归的路上。
沿途三十六部蛮夷皆臣服。
狼路、魏狼等人扫雪相迎,伏地者莫敢仰视。
刘云就这么骑乘黑马,畅行无阻。
来时五百骑兵,归去身后却是蛮兵数万。
大军一路到了邛崃山。
青衣侯向举见蛮兵势大,亦是拿着王冲的首级,一个滑铲,跪地相迎。
满口都是‘天将军神威’。
刘云也不知该不该笑。
直接令人收缴了向举的青衣侯大印。
“青羌勇猛,不当留在此地种地。”
“各家羌兵与其在汉嘉游牧,不如归附大汉,为我强兵。”
向举还想反抗。
谁料。
刘云只是一个眼神,便吓得此人反意全消。
“嗯?”
“若无意见,各位,随我去成都吧!”
蛮夷伏首,莫敢违抗。
飘飘朔风下,大雪遍布。
刘云纵马而前,与一众蛮兵身影渐消雪中。
其后,刘云又移南中劲卒,青羌万余家于蜀郡属国。
以张嶷、狐笃编练,分为五部,所当无前,号为飞军。
此乃无当飞军之始也。
……
战乱平息,阴谋被破。
多年以后,身在蜀郡的某位史官对此战,如此记载道:
君临越巂,兵寡,蛮兵举四万之众,逆战瓦屋山下。
帝亲冒矢石,追亡逐北,遂枭首八千,南中震恐。
羌、蛮、夷被俘者甚众,牛马牲畜累计十万。
帝知蛮中无教化,乃为夷作图谱,先画天地、日月、君长、城府;次画神龙,龙生夷,及牛、马、羊;后画部主吏乘马幡盖,巡行安恤;
又道:蛮夷本为赤帝子孙也,赤帝之子,高祖刘氏,当为天下共主,祖宗明灵。
故,南中诸巫神,今以高祖为首,次曰光武,再次昭烈。
至帝践祚,四境蛮夷,共上尊号,皆曰:天可汗!
盖有诗云。
精骑南下邛崃山,辗转破敌大渡河。
千军凿空相岭道,朔风雪夜下灵关。
是役。
帝,名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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