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听闻此言,心中震动,环顾四周,羌人们窃窃私语。
鬼卒们各有议论。
这等离经叛道的诠释华夷的话语,众人皆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仍然不为触动。
只是当众人把目光望向高台之上的刘云之时。
他接下来的发言,越发的将众人的心凝聚在了一起。
“此去凉州,莪知晓路途艰难,不少人都会丧失锐气,意志消沉。”
“可你们想想,四百年来,戍守在这片土地上的汉家儿郎,何等艰难。他们横眉冷对千夫指,不求富贵,只为守住西土。纵使那朝中朱门权贵,一退再退。可只要汉家旌节仍在,只要汉家气魄仍在。”
“凉州、西域都终能归于汉家!”
“这不是一两个人的功业,而是四百年岁月的守望,是这些人守住了中原门户,将域外的一切牛鬼蛇神挡在了凉州,如今这个担子落到了你我头上。”
刘云纵马而下,疾驰在羌兵和鬼卒的中央。
“试问,谁人生了诸羌?”
羌兵们对早期创世神话不甚了解,只知战国时的源流,诸羌纷纷开口道。
“我等祖先是无弋爰剑!”
刘云摇头道:“爰剑以前呢?”
诸羌未能知其源流,面面相觑。
刘云见羌人不知尊长,正色道:
“赤帝神农氏生于姜水,古语,姜羌同字,故曰,羌人皆是炎帝后人。”
神农氏……多么久远的神话。
或有羌人在老人的言传之中听过这个名号,这些人便由此对大汉产生了向心力。
“汝等可知,赤帝之子,何人也?”
羌兵惶恐:“我等不知!”
刘云拨马面向诸羌。
羌人部落民都很迷信,以神话故事传播教化,总是比屠刀来的有效果。
“汉高祖乃赤帝之子也,汉家子孙牧守汉疆,世为长者,自当统御诸羌。”
“诸羌二百余部数百年间无尊长,漂泊域外,岂不知汉家乃本源也?”
“如今汉道陵迟,汉家天子被曹贼囚禁许都。你们要眼睁睁的看着汉羌长者被人杀害吗?”
少数羌人们纷纷摇头道。
“我等不愿。”
“好!”
刘云振奋道。
“无心北上,愿意南下归家者,现在出列,我刘云以性命发誓,绝不阻拦。”
羌人们相互对视,眼前是冰山大川,背后是回家之路。
到底如何选择,人尽皆知。
虽然刘云诠释了羌汉来源,可多数羌人对于几千年前的事情并不感兴趣,认同感也不强。
飞军之中的羌兵,不少人上前道。
“我等想回家。”
刘云点头道:“孝兴,给足粮草,让他们走。”
句扶困惑不解:“升之?你认真的?”
刘云点头道。
“一诺千金。诸位吃饱后,尽管离去。”
“然而,哪怕只有我一人北上,我也依旧会夺回失去的土地,夺回失去的凉州。”
“我要让这片土地重归凉州之名,要让四百年来为这片土地流血牺牲,守土卫疆的羌汉勇士知道,他们的鲜血没有白流!”
“我也要把逆魏彻底赶出这片土地,让他们为屠杀、淫掠付出代价!”
刘云横剑在握,勒马扬鞭。
望着不可翻越的西倾山,大声质问。
“参狼羌与白马羌豪帅皆曰,西倾山,不可翻!”
“塞外的钟羌、滇零人具言:山道险阻,雪神拦路!”
“而我今日,非要越过此山,直捣陇右!”
“鬼卒,愿意追随我吗?”
汉兵齐声高呼:“我等愿往!”
刘云振奋的看向王平。
这机智的裨将很快便把飞鸢拿来。
山崖下,下山的道路被冰封。
沿途悬崖峭壁,无处立足,冰冻三尺,稍有迟疑,皆是会落入山谷,尸首无存。
也难怪参狼羌豪帅不相信刘云能过山了。
“王平,把飞鸢和雪橇给我戴好。”
诸羌眼见刘云穿着一身鸟羽,脚下踩着踏板,都是不知从哪来的奇技淫巧,羌人大惊失色。
“他要做什么?”
羌帅无一能知。
只是眼神中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震恐。
“他要飞下去?”
刘云架好飞鸢,望着山脚下的皑皑雪地,深吸了一口气。
为了鼓舞三军士气,将帅必须以身作则。
狂风打在他的脸上,冰冷的气息寒彻周身。
“呼……”
刘云吸了口气,将师妹临行前给他的护身符握在手间。
“天官之女保佑,我若不死,回去定要好好奖励师妹!”
他低头看向山下。
山下前来接应的钟羌、滇零羌部落漫山遍野。
所有人都仰视着这位年轻的汉人军官,孩童们四处堆砌雪人,羌人老少嬉笑,似是在等着看刘云笑话。
“在大雪天,从没人能翻越西倾山。”
“就是夏日,我们部落中最勇猛的健儿也得小心攀爬。”
“此人,是在做梦吗?”
马超听说过刘云在广汉用飞鸢奇袭郑度的故事,可是这山崖到下山的坡路,少说有两三百米之高。
一旦失手,三军统帅将出师未捷身先死。
“升之……不可冒险啊。”
“不如等雪停了再找别的路下山吧?”
刘云摇了摇头,坚定地看向了山下。
高原多风,大雪堆积,地面雪厚三尺,落地后有缓冲,也不至于摔断腿。
“五部飞军缺乏勇气,塞外的羌人们左右摇摆。”
“鬼卒们的士气也会受到影响。”
“再这样下去,三月前我们是到不了积石山的。”
“一旦让魏军抢占先机,负责佯攻的法孝直可就危险了。”
马超摇头道:“寒冬中行军本就考验士气,羌兵们无法战胜恐惧啊。”
刘云眼眸一冷。
“他们不能!但我能!”
刘云抛下这句话,驾驶着飞鸢奋力向前一蹬。
双脚的雪橇板沿地滑行,在积累足够的势能之后,飞鸢全力向山下飞去。
万众惶恐!
“他要做什么?”
羌兵、鬼卒、西凉铁骑、各方羌帅闻声大惊,个个驱步向前,来到山崖上俯瞰。
“升之!”
人群中身穿羌服的马云禄急忙挤开羌兵,向下望去。
凛冽寒风中,飞鸢滑翔!
他像一只自由的鸟儿。
朝着山下冲刺而去。
冷风快要撕破脸颊,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从高空坠落的可怕!
空气在刘云的耳畔剧烈尖啸!
“他如果不是疯了……那就是有天神相助!”
参狼羌豪帅满目震恐,不忍卒视。
“疯了,这个汉人不要命了!”
一阵喧哗落下。
须臾间,却听少女欣喜的高呼。
“升之落地了!”
呼呼呼呼!
大风呼啸,飞鸢疾驰。
山下正在看戏的羌人,刚要预言刘云的死相。
却只见一位身负鸟翼的青年迎着寒风、在高空滑翔而来!
何等壮哉之举!
钟羌中的长者目眦尽裂,手持着权杖虔诚伏地。
羌人健儿个个失神落魄的站起身来,仰望着高空的人影。
“他是昆仑神吗?”
祭祀们抬头仰望,目光尽是一片敬慕。
数万人的目光凝聚在刘云一人身上。
“危险,闪开!”
刘云脚踏雪橇板沿途滑行数十米,一头扎进了山下那群钟羌孩童堆砌的雪人之中。
噗通!
雪花飞溅,孩童四散。
一片雪粒弥漫四周。
须臾间,山顶、山下皆是寂寥无声。
“他……死了吗?”
……
“活着!”
刘云一只手从雪堆中伸了出来,天官之女留给他的护身符高高扬起。
刹那间!
羌人震恐,万众高呼!
“昆仑神!”
“昆仑神!”
“昆仑神!”
《周礼·春官·大宗伯》郑玄注:‘礼地以夏至,谓神在昆仑者也。’
在羌人眼中,天爷与天母是最高神。
与汉人一样,羌人的神明都居住在昆仑之巅。
虽然羌人部落不断东进南下,但一直把西域当作故土,把昆仑山作为精神支柱。
西倾山是古昆仑山系的支脉。
在羌人的眼中如同神明!
“在冬日,翻越这座不可逾越的昆仑山,唯有神能做的到!”
“昆仑神庇佑!此乃神之子!”
钟羌和滇零羌的孩童们迅速把刘云从雪地中刨出。
山下羌民蜂拥而来。
这些生存在塞外的羌人在祭祀的带领下,急忙伏地惊呼:“飞跃西倾山,此诚乃,飞将军也!”
“飞将军!”
“飞将军!”
万众高呼!
刘云被羌人高高举起,一轮太阳照入他的眼中。
这番堪称奇迹的表演,震惊各部。
……
山顶山,鬼卒心惊。
诸羌震动。
马超从来没有想到,刘云居然胆大到了如此地步!
利用飞鸢和雪橇,战胜了不可逾越的西倾山。
当人类的智慧,战胜了可怕的大自然之时。
这股神秘的力量,必将让所有羌人为之敬畏!
山顶上,王平令鬼卒抛下飞爪,绑在山地的巨石之上。
刘云顺着缰绳,重新翻回山头,又用不太熟练的羌语问道:“诸位,你们现在愿意归于汉家,助我驱逐逆魏,报仇雪恨吗?”
羌兵不再畏惧,气血翻涌,个个捶胸高呼。
就连一直不看好他的参狼羌豪帅,亦是大惊失色:“你听得懂我们的语言?那我们骂你……”
刘云笑道:“学了很久,我一直听得懂!”
何等胸襟!何等器量!
参狼羌与白马羌豪帅闻声震恐,为其气魄折服,各自振臂高呼,仰天嘶吼:“飞将军万胜!”
“飞将军万胜!”
“飞将军万胜!”
“我等愿意追随!”
刘云顶着凛冽寒风,用羌语嘶吼道。
“过往,汉家册封忠诚于汉室的羌兵勇士为义从!”
“陇右,湟中义从名震天下。”
刘云歪了歪头,振奋道:
“我不要湟中义从,我要你们所有人!”
“你们从今日便是我汉家的义从!”
千呼万唤,诸羌齐齐看向青年,眼中满是敬畏和痴迷。
在声声尖啸声中,刘云来到山坡上,大声疾呼。
“随我出塞,踏破积石山!踏破昆仑山!!!”
“我等将神兵天降,杀入逆魏的心脏!”
“杀入河湟谷地!杀入河西走廊!”
“把魏军全部驱逐出去。”
羌兵热血翻涌,各自持着兵刃高呼。
“飞将军!飞将军!飞将军!”
刘云手握缰绳,栓在腰间,朝着激动地羌人高呼道。
“丢下铠甲,裹住毡衣,绑紧绳索。”
“汉家的义从羌兵,放下畏惧,随我翻越西倾山,夺回凉州!”
“塞外的义从们,去夺回汉家的土地!”
“赤帝的孩子们,我带你们重回汉家!”
山呼万岁,羌人们天崩地裂一般的呼声,响彻西倾山!
……………………
《季汉春秋》语云:帝自阴平行,临西倾山,时道路不通,人心离乱。
帝饮冰卧雪,亲入险道,诸羌咸服。
三月,神兵天降,一扫陇右,并及凉北,魏囚顿首。
魏兵语云:汉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动静呈鬼神之变,千古之战,莫逾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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