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美独自一人等在餐厅,守在桌旁。
餐桌上盖着盖子,里面是她为妹妹们精心准备的丰盛午餐。可是等到了中午,帕露多也没有回来,而里奈也在她做好午餐之前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约定好中午之前会回来的水奈也没有准时回家,等她回家的时候,那已经是下午两点以后的事了。
“我回来了!”
“对不起,姐姐!我没能遵守约定,回来迟了!”
面对妹妹的道歉,明美摇了摇头,并没有责怪她。
“吃饭了吗?”
“还没呢!姐姐呢?”
“我也是。水奈,你稍等下,我去热菜。”
不会批评妹妹,不会指责妹妹,更不会数落她的不是。
应该能更好地交流的,应该能通过更好地沟通方式,来避免这一结果的。所以,明美不会教育妹妹,绝不会用自以为正确地方式去强迫妹妹认错。
明美要的并不是妹妹认错,明美更不会跟妹妹争吵,明美要的就只是妹妹能够平安无事,这就足够了。
“抱歉,姐姐!让你担心了。”
而且,虽然确实是受到自己地百般宠溺,但是水奈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她有明确并且正确地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并不需要进一步地指正。
“没什么,你能平安回来就好。不过,下次要守时哦!”
“嗯,姐姐!只此一次。”
“好的,去休息一下吧!好了我叫你。”
绝不以“正确”地姿态对待妹妹,也绝不以“长辈”地姿态迫使她屈服,更不会以“养育者”的嘴脸对她进行教育;只是以母亲、以家人的身份给予她无条件地理解与包容。
虽说不上正确,但这就是明美与妹妹的相处方式。
不会改变,也绝不改变。
“来了,水奈!”
“好香!味道很不错呢!”
“慢点吃,你喜欢就好。”
因妹妹的夸赞而感到高兴,因妹妹的笑容而感到喜悦。与妹妹一同享用自己精心准备的午餐,唯一遗憾的是原本的期待几乎已经冷却。
“姐姐,我来处理就好。”
用完了餐,就连洗碗这种小事也要与自己争抢的妹妹,那大概是做不了家务的她,至少也想做点什么事情的表现吧!
“嗯。那就交给你了,水奈。”
“交给我吧,姐姐!”
让妹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她应该去做。
绝不能是因为义务,而是发自内心的真的想做;虽然结果几乎相同,但是其中的差别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会逐渐体现。
回到房间,带上替换的衣服来到浴室。用热水冲洗着脑袋和身子,水流滑过肌肤,滴落在地,啪嗒啪嗒地不绝于耳。
“姐姐,我也想稍微冲洗一下。稍微等我一下哦!”
从浴室里出来,迎面正好撞上妹妹。
“嗯。不用着急,时间还有的是。”
“好的~~”
妹妹走进房间,而明美也进了自己的屋子。
扫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并没有能称之为是闺气的东西。
房间里的梳妆台明美几乎就没有用过,和擅于打扮的妹妹不同,她就没怎么有过化妆的经验。小时候母亲没有教过,长大了也没有同性的朋友可以交流讨论。
几乎将空余的时间全都用于陪伴妹妹的她,没什么那样的机会接触。
与此同时,向他人展示自己最美丽姿态的心情,恐怕她这一生也不会再有了。从抽屉里拿出烧焦的相框,半张照片勾起了明美的回忆。
回忆涌上心头,瞬间明美禁不住地有种想哭的冲动。胸间那窒息的浓烈情感让她知道,她没有遗忘,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的事情。
查罗,那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只是他所使用的假名。
从最初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了,却也是直到最后都还是没能得知他真正的名字。
差点就和她成为了家人的男人……
但说到底还是男人。
虽然远说不上一无是处,可说到底他们终究还是难免地会被自己的欲望所支配。就像自己即使是如今,也依然无比尊敬的父亲那样。
――难免的花心。
或许身为一个女人,想要得到陪伴和守护的话,就必须要学会理解和体谅。
就像是……自己家和姐姐家曾经那样――
…………
换好了衣服,离开了家。
虽说一切都准备好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但好在姐姐叫了马车。我们坐上马车,坐在马车里去往了第一站,贝尔托。
那是位于城东与城北之间的区域。
周围几乎没有住户,房子的位置多少有些偏僻,同时其样貌也多少有些简陋。
然而,值得夸耀地是由一个人独自完成,并且从设计、准备、建造一共也仅用了半年而已。
查罗·德里安。
就连真正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他到底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带着明确的意图来我和姐姐的,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偶然。
不过,尘归尘、土归土,往事如烟,事到如今水奈也不打算追究。
“好像……有人住在这里……?”
本应无人居住而空置荒废的房子,眼前却门庭开敞、干净整洁。庭前的大树随着风声沙沙作响,走进庭院,水奈立即便察觉到了那端坐在屋檐之下,宁静、和美的女人。
“姐姐,你看那里!”
她正襟危坐、双眼微闭,清风吹起她的长絮,樱色的发带随长絮飘舞。她端坐风中,任风吹拂,巍然不动。她就好像是全无察觉,又好像是已然融入了周遭的环境。
“那不是YG369吗!?”
姐姐小声地说着,水奈也不敢大声说话。她们虽然跟YG369并没有什么过节,但是YG369的剑术水奈却亲眼目睹过。眼下是在夜之盛宴之外,此时她多半无法使用能力,可她的剑术却是货真价实的,不由得她不小心对待。
“水奈,你快把里奈她们叫过来。”
姐姐催促着,然而水奈犹豫了一下后,却并没有听从姐姐的建议。
她并不是来挑事的,而且难得在外面见到同为夜之盛宴的熟人,水奈对她多少也有些兴趣。
“看起来,你们似乎是来做客的。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但是请进吧!”
然而还没等水奈走近,察觉到异常气息的惠香不知不觉间便睁开了眼睛。她起身站起,分别望了眼毫无敌意的水奈以及全神警戒的明美,以笑容将她们热情地招待进了屋内。
“惠香你,总觉得跟在夜之盛宴时的印象完全不同呢!稍微有点意外。”
惠香为两人奉茶,重新自我介绍之后,水奈便忍不住地发表了感叹。
“你们不也是一样吗?事物总有两面性,我也是会根据对方的态度,来给予回应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即便是如此,那凌然傲人地姿态也很难联想到此时的你呢!”
惠香不置可否,没有回应。
气氛沉默了片刻,明美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会住在这里?”
不知是否是因为心急,还是说是因为别的原因,明美的语气听起来多少有些像是在逼问,甚至是责问。好在惠香并没有在意,她只是对明美的反应感到不解和疑惑。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我不能住在这里吗?”
惠香的话并非反问,她只是将视线投向明美,寻求着解答。
“这是因为……”
“是因为?”
惠香眨了眨眼睛,等待着后续的部分。可是明美话到嘴边,却始终无法开口。
“惠香,其实这里是我们的熟人过去建造的。今天我和姐姐本来是来祭奠他的,没想到你会住在这里。”
就在这时,水奈从旁解释,而惠香也总算释然了些许。
“是因为这样啊!”
“嗯,就是这样。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住进这里的吗,惠香?”
“……差不多……也快六年了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到了别的事情,忽然间惠香的神情有些恍惚。沉吟了片刻后,她又接着说道:“我是在散步的时候发现这所房子的,因为很久都没有人住了的样子,所以我就收拾整理好了,搬进来住了。”
“如果你们是来收回房子的话,请给我些时间。”
“不,我们并没有这种想法。”
在姐姐说话以前,水奈抢先做出了回应。
“你们并不用顾虑我,我也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活,能找到住处了,请不用担心。”
“不是,确实就跟水奈说的一样,我也从未有想过要将房子收回来。这是查罗建的,有个人能住在这里,不至于让它就此荒废,也挺不错的。”
但没想到的是,姐姐本来就没有那个意思。
“倒不如说,我还想感谢你呢!多谢你能住在这里,维护打理房子。不然的话等我和水奈过来的时候,这里恐怕早就成了废墟。”
“非常感谢!”
看着姐姐低头,水奈也连忙低头致意。
“不,真正受到帮助的是我,我才应该感谢才是。”
将明美和水奈的感谢收下,随后惠香同样回以道谢。
就在这一番交流中,话题也不知不觉地提到了这栋房子原本的主人――查罗。
“他是个怎样的人?”
率先提问的是惠香,在住进这栋房子里以前,她对这栋房子的前宿主一无所知。她一年到头都住在这里,可以的话自然是想对其更加了解一些。
“要说是怎样的人……”
“长相一般,既不会令人眼前一亮,也不会让人过目即忘。既不会让人感觉亲近温柔,也不会令人感觉到疏远冷漠。既没有什么特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
水奈细数着查罗给人的印象,倒不是说他的坏话,只是他给人的印象确实挺普通的。既不好也不坏,并不会给人什么特别的印象,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缺点或是优点。
硬要说的话,他就是个“普通”的人。
是的,“普通”。很普通的,普普通通地几乎每件事情、每一点都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很难说呢!不过……我认为至少不会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是了。”
只是,这样“普通”的人,当然是不可能会存在的。
“这样啊!”
惠香点了点头,看起来她至少接受了水奈表面上的说法。
“并没有对我说实话呢……”
可实际上,她的内心却并没有接受。
就像水奈知道她所不知道的查罗的事情一样,一直住在这里的她,自然也掌握着这座房子所隐藏的秘密。
当然,作为可能性,水奈也确实有可能真的并不了解那个叫查罗的人。但是无论如何,作为没有被诚心对待地回应,惠香自然也就不可能会告诉她埋藏于这座房子里的那有关“查罗”的秘密。
“请问,能让我参观一下吗?”
明美开口征求同意。
“当然,这边请。”
惠香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不介意地带着明美和水奈参观了整栋房屋。整栋房屋被惠香打扫得干净整洁,然而大多数不太常用的东西都被收进了柜子和仓库,以至于几乎每间屋子看起来都甚是空荡。
“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请便。我就在客厅,有事请叫我。”
来到惠香的房间,这里作为查罗曾经的卧室,明美走进房间,不免驻足。体谅明美的心情,惠香没有探究,独自离开,水奈站在门口,跟明美打了声招呼,也跟着离去。
“这里就是我住的房间,还不错吧?”
“还不错……?……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在这里,床被我都收起来了。”
闭上眼睛,往昔的记忆仿佛就在眼前。那还是在懵懂的年纪,在还是会萌生出懵懂感情的时候。在生命之中,遇上了一个对的人,一个还不错的男人。
能说得上话,能呆在一起。绝算不上优秀,却是个节俭朴实的人。
“这里这么大的,你也放点别的东西嘛!”
“睡觉的地方,只要能睡觉不就可以了吗?”
普通、简单,平平淡淡的生活清闲自在地就挺好。
“而且,觉得这里大的话,你也可以搬进来嘛!”
偶尔,也会开一些小小的玩笑。
“……”
“我说笑的啦……”
弄得明美面红心动,却也令得他自己也下不来台。
只是……
没有回应他,是明美心中的遗憾。
明明就算是拒绝也好,可是混乱的心在那还懵懂的年纪,确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是、是吗……”
以至于只能是将惊喜冷却成的失落在心底压下,只能是强自镇定去掩盖动摇。在还不太成熟的年纪,就这样简简单单地错了最好的相处机会。
“明美……!?”
“明美?”
“是明美啊……”
“你在做什么呢?”
“没什么。”
而后,就这样停滞不前,不再接近,只是渐渐地变得疏远。最后一次见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只会围绕着妹妹转悠的可悲家伙了。
没有提醒、没有拯救,也没有道别。
既然没有过开始,自然也就不会有结束……
只是那过去的记忆依然铭记,明美既不怨恨、也从未遗忘,在内心的某个角落曾有过一个名叫“查罗”的那令她动心的男人。
就在明美在惠香的闺房中回味往事的时候,水奈跟随着惠香再次回到了客厅。此时桌上的茶水早已冷掉,惠香只好重新泡茶,再次为身为客人的水奈重新奉上,而她自己却依旧喝着那杯尚未喝完的茶水。
水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润的茶水苦涩得令她几乎无法下咽。然而水奈强忍着苦涩,细细品味。而原本盘坐的她,不知何时竟也换成了与惠香一般无二的坐姿。
她穿着橙色的长裙,但看在此时的惠香眼中,却又是另一幅景象。那是端执品茶的公主,那是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高贵合仪的小姐,是能明显感觉出是与自己不同世界的存在。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轻轻地将杯子放回桌面,然而水奈的样子却还是一如往常。她说话的语气以及态度都没有丝毫改变,看起来惠香眼中的风景,那仅仅只是她无意识间所表现出来的动作。
“当然可以。”
惠香放下茶杯,心中多少有些诧异。
“请问你和LW796还有联系吗?”
“LW796?……谁啊?”
听到陌生的ID,惠香感到困惑。水奈看着她疑惑不解的样子,瞬间明白了过来。
“就是我们去年在盛宴中遇到时,那个操纵影子的人。”
“……”
惠香沉默,因为她完全不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人。去年她和若厄确实是在天圣台遇到过水奈和她的姐姐,有过交手,但却并没有有谁使用过影子的印象。
“还是想不起来吗?……也对。毕竟他一直都使用着能力隐藏身影,你从没见到过他,也难怪会没有印象。”
水奈倒是并不怎么意外。虽不知惠香一年到头到底要参加多少次盛宴,但即便频率再低,她恐怕也很难对只遇到过一次的人有多少印象。
只不过……LW796的能力确实特殊,他好像不只有能驱使影子的召唤系能力,同时还有能隐藏身姿的封印系能力。而除此之外,他似乎还拥有着别的能力。
要说是一般人也就算了,按理说要是遇上了拥有多种能力的对手,她身为夜之盛宴的成员就算是没见过LW796的长相,但再怎么说也应该会留个心眼才对。
“是使用封印系能力的人吗……不好意思,确实没有印象。”
惠香仔细想了想,脑海中的景象愈发变得模糊。她刚想要梳理一下前因后果,然而眼前一黑,脑袋忽然疼得厉害。惠香惊异,立即便察觉到了异常,可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还是不要去深究为好。
但这也就是说,LW796这个人,她确实曾遇到过。
而如今她之所以记忆残缺、无法记起,这必定是因为她不知在什么时候受到了对方的能力影响。
“没事,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意料之内的回答,水奈并没有感到失落,只是多少有些遗憾。
自己与那位王子大人的缘分似乎真的已尽,就因为一次次地错失,似乎真的就只能将寄托都托付给明奈,就这么遗憾到最后了。
在惠香的陪伴下闲聊了一阵,眼看着金钱如流水般不停流逝的状况,水奈犹豫再三还是与惠香一同回到门前,敲响了房门。
“姐、姐……”
“是水奈啊……走吧!”
房门内,明美下意识地转身,她的双眼红红的,看起来似乎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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