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刚擦黑,大黄从外边一头扎进院,旋又出去,把满头大汗的雁飞和云山迎回来,两人各咕咚咕咚灌下一瓢水,才慢慢把气儿喘匀。洗了把脸,雁飞拎着给兰玉买的文具出去了。
“爷爷,蒸的啥,好香”!
“饿了吧?馒头、咸肉,还有大葱炒鸡蛋。呵呵,怎么赌赛输了?”
“嗯,飞哥不想欠大羊的人情,我们把今天猎的都给了他。没使网子,只用弹弓竹弓。”
“一天比一天暖和,等草芽子发出来,鸟雀们就不闹饥荒了,就得孵蛋。你们就别进山啦,年过完了,再几天就得开学,你功课准备得怎么样了?”
“作业早就写完了。明天开始预习新课,飞哥的旧书给我了,嘿嘿,跟新书一样!”
“大字也要接着临,有大用处,能平心静气、宁神注意,将来会受用的。”老头把饭菜一屉子端了过来。
“噢,知道了。我把时间都安排好了,哪个点干啥都写床头上呢。”
“不错不错,就得会安排时间。”老头摸了摸孙子的头,接着又说:“梁老头想收你做徒弟。他那些杂拌学问也罢了,太极八卦的功夫却是了得,他是梁氏太极的第四代嫡传,国家气功协会的理事,搁过去那是能开宗立派的大家。阿飞嫌他的招法跟唱戏的一样,不爱学。南老头是北派功夫大师,当年挂职体育部的教授,也瞧不大上他的功夫。岂知梁氏太极是内家功夫,走的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的路子,爷爷虽不是方家,觉着南老头不见得是梁老头的对手。”
“南爷爷和梁爷爷这么厉害!以前没听您说起过呢,那爷爷您练过功夫吗?对了,我们是从哪搬来的外来户?”
“京城......爷爷没练过武功,小时候,你太爷爷只一句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除了书和棋,连琴和画都不让碰,说是会弱了心志。所以爷爷也只会教你读书和下棋。有好些事之前都没跟你说,以后慢慢都告诉你。”
云鹤年呷了口茶水,“你自6岁跟南爷爷习学拳脚,如今也有小成,只是气力还不够,梁爷爷那一套最是聚力养气,你要拾起来便是内外兼修,十分难得。艺多不压身,也了了梁老头的心愿,头几年兵荒马乱的,心里又有事,他也没起这个意。如今太平了,一天天也老了,这些个本事要没了传承,对自己个儿都没法交待.....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几个老家伙总有那一天。你想一想,明天给你梁爷爷说说去......”
云山怔了好一会儿,他从没想过爷爷他们会‘有那一天’,没想过他们‘那一天’后要自己得怎样怎样;没想到他们真是从语文课本里的京城搬来的外来户;没想到几个爷爷他们原来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从记事起,习字站桩、下棋读书,下山上学、上山打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难道日子不就是这样吗?以后还要过不一样的日子?云山打心眼里也不想学梁老头的那些怪怪的把式,他也不大喜欢梁老头神神叨叨的作派,可是又不想让两个老头失望,打小都生活在一起,云山觉得都是一家人.....
把饭端回自己的屋里,云山心事重重地吃着。
“山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等着急了呢,你看我背上书包像小学生吗?云爷爷早上说我可像了,你看呢”?春妮小跑着进来,“真香!”
“小妮,吃不?像小学生,认识多少字啦”?
“我刚吃过炒鸡蛋,爷爷不让我吃咸的,”咽了下口水,“我数数到一百了,字认得超过一百了,山哥你看,我写的字。”小妮捧出一张方格纸。
“不赖不赖,这么快就记住了,记性比我还好!诶,小妮,你爷爷呢”?
“爷爷吃完饭就在给我配药,他说得出门几天,有一味药快用完了,要进山寻去,你找他有事吗”?
“哦,没事。那待会你回去跟爷爷说他出门这几天,你就在我这学认字,好不好?快开学了,我爷爷也让我预习新书呢”。
“那太好了。那你不去猎小鸟了吗?哦,对了山哥,南爷爷说你们今天进山赌赛,赢了没?”
“输了,他们今天运气特别好,一打一个准。我跟飞哥点儿可背了!算了不说了,让他们一回,下次再赢回来!”。
“嗯,再赢回来,山哥和飞哥才是最厉害的!”
“阿山啊,你马上把昨天你网的那个甲鱼送给潘四奶奶,她今天过来借柴禾,说你潘叔叔明天回来,给她添个菜。”爷爷想得还怪周到。
“噢,我还打算炖汤给你们补补呢。对了爷爷,有时晚上会听潘四奶奶哭,为啥事呀?”云山想起了昨晚小妮的疑问。
“想抱孙子呗,儿子、媳妇不敢生,计划着呢,生了工作就没了。没有男丁,老辈人就觉得断了香火,是大事。送去吧,你小的时候她没少给你浆洗缝补,她儿子待你也好。”爷爷总记得别人的好。
“噢,我都记着呢。走,小妮,一起去!”云山心想,怎么又是香火的事,死了以后还能看见不成?
次日是初九,村部喇叭响起后,云山起床,出去取水洗脸时,梁爷爷背着竹篓、拄着长棍走了过来,“阿山,小妮昨晚说了,这几天她就在你这识字看书。爷爷我多则五日,少则三日便回,回来就收你当徒弟,不用三年,阿飞那臭小子就不是你对手啦,高兴不?嘿嘿,头啊等我回来再磕,玩你的吧。”不待云山回话,人已飘然而去。“我不想....”云山终究没有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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