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辰时末,天色还是阴霾的,黑沉沉的积云低垂下来,整座徐州城依旧浸在如注暴雨里。
朱兴盛走到客栈门口,檐前披落的一帘雨幕正随呼啸而过的疾风翻飞摇晃,两侧的水瓮早已满溢,流淌而出的浊水掺和白沫往不远处的长街暗沟滚去,那边长街雾气纷涌,迷蒙的晨光迤逦,衬出一片云蒸雾霞似的光景。
透过雨幕与浓雾,更远处的街衢上,不少披了蓑衣、戴蓑笠的身影匆促东行,他们大抵不是行人,隐约看得见长刀的轮廓。
朱兴盛犹自盯了街衢片刻,直到迎面的寒风砸在身上,他瑟缩着肩头,往回退却几步,这时一道不温不火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晨起更知冬韵好,初冬赏雨,少年郎却是别有雅致。”回头看去,店家毛贵挑起庖堂的遮布,端了碗滚着热气的羊汤走出,他站在柜台后,就着汤饼轻咂几口热汤,待到朱兴盛回过身,他看了眼门外,随口说道,“不过今个非是赏雨时节,这风雨飘摇,大雾四起,便是有人从中递刀子怕也难察觉啊。”
“店家说得在理。”朱兴盛笑了笑,走上前要了两碗羊汤与汤饼,转而一边取了元宝掷在柜面,一边说道:“冬日雨霏霏,浓雾尤冥冥,如此天气怕是须得连绵几日,看来是要平添数日叨扰了……”顿了顿,又问,“不知店家如何称呼?”
毛贵看了看柜面的金元宝,复又看了眼朱兴盛,随后挥臂将元宝扫入柜台的五斗橱,抬起头笑道:“免贵姓毛,单字一个贵,少年郎呢?”
“在下朱兴盛。”
“兴盛……中原兴盛么,名字倒是不错。”毛贵笑笑。外面闷雷滚落,暴雨哗哗响着,他撮了口羊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瞧足下这模样,看不出多少江湖戾气,倒是有几分州学儒生的意思,想来并非到徐州捞偏门的牙郎,此行当真是为找人?”
朱兴盛颔首道:“找人,不过得毛大哥昨日相告,银两也找不到的人便莫要再找,看来这次出行寻人的想法终究要落空了。”
毛贵对这声“毛大哥”不置可否,只淡淡笑了笑,言道:“冒着徐州战事而来,那人于你而言应是颇为重要,昨日我确是那般说辞,但那是昨日,而今日之后,有些事、有些人或许并非不可为。”
“今日之后?”朱兴盛想了想,并未掩饰心中猜疑,出声问道,“夜里下起雨的时候,我见着一些人与一俩马车往城东方向去了,适才也是如此的场景,毛大哥,是东闸门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么?”
毛贵直勾勾地盯着朱兴盛,没说话,只自顾撕了汤饼浸着羊汤丢入口中,细嚼慢咽半晌。待到依然坦胸漏乳、只套褪色犊鼻裈的六爷端着案盘从庖堂出来,往朱兴盛面前搁下一份羊汤与汤饼,毛贵这才用下巴示意着,温声言道:
“边吃边说,六爷,那色目人兄弟尚未起身,多出的这份便一齐来吃吧,稍后再为他重新备上。”
何六冷着目光往二楼阿尔希德的房间扫了扫,沉声斥道:“辰时都要过了,竟然还没有起身,哼,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咱老祖宗的养生法这异域人倒是连着皮毛都一齐嚼了咽了。”说罢,拖了两把方椅到得柜台,随后瞥了眼朱兴盛,“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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