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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摆着洋芋菜肉炒一碟、鸡蛋炒西红柿木耳一盘、粉条炒肉一盘、芹菜炒肉一盘、酸辣肚丝一碗,罐罐茶冒着热气,几双筷子摆在桌子上,黄酒倒在碗里,蒸汽里透着一股浓香的酒糟味,爨得人鼻子直打喷嚏,屋子里热气腾腾,充满了亲情的温度。

酒过三巡,已是十点光景,两个人喝得有些微醉,畅聊到了半夜,酒足饭饱,正在喝茶醒酒,忽然听到门外一声震响,震得玻璃直打颤,拓跋季平也陪着拓跋仁和侯贤文在喝酒,他听得响声一个转身就从门外跑了出去,只见对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他快速跑进屋说,对面的周三姓家爆炸了。侯贤文和拓跋仁喝得晕晕乎乎的,一听爆炸了忽地清醒了,从炕上跳了下来,顾不得穿好鞋,踏着鞋后跟就往出走,差点被门槛绊倒了,到了大门口,只见从对面传来哭声喊声叫声乱作一团。

于是,他俩就骑着摩托到了周三姓家,借着火光、灯光,只见周三姓家的院子一角塌成一片,一个直径有五米的大坑映在眼前,旁边有炸飞的小腿、手指、脚、内脏,还有血淋淋的头颅在院子斜倚着,现场能闻到浓浓的炸药味儿,坑里还有余烟,大人小孩跪在坑前大哭不停。

不一会儿坑前围了一群人,都是庄子上的人,众人都在议论着,说是以前周三姓的父亲开石矿,后来石矿关停,几吨雷管就埋在了地下,至于埋在哪里了,谁都不得而知,因为年代久远,周三姓的父亲也早已离开了人世,哪知竟埋在了自家的院子里。

听说他们家的墙角有一个窖藏萝卜的坑,估计是周三姓在挖萝卜,挖到了雷管,引起的爆炸。众人围了一圈,站在坑前,也没有人报警。

这时候,侯贤文用胳膊肘子捣了一下拓跋仁,两个人走到院边上,侯贤文拿出手机要报警,拓跋仁说,他干爹,你快别掺和,以免弄得是是非非的。侯贤文说,你看你,报个警好让公安来处理么,你看大家都不管,咋办?

拓跋仁说,咱们农村你又不是不知道,死人的身东西包括身体器官都要请拾骨人来安放,他们家肯定要请拾骨的来处理,再说,警察来了也没办法处理么,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是他们自己把雷管弄炸了,才把人炸死了,公安来了肯定要拘捕人的,周三姓都被炸成了碎片片,再拘捕谁?

也就是,侯贤文说。这时候庄上的一位上了年龄的老者派人去请了拾骨人,拾骨人到来已经十二点了,开始组织收集尸首。他先是烧香焚表,嘴里念念有词,一顿做法之后戴上了手套,开始拾骨,大家都拿着手电筒,四处找着,找到一块就赶紧喊拾骨人,方圆十米都有大小不一的尸首,直到捡完已经凌晨四点了。等安放好了尸首,做了祭拜,众人都默默回家了。

回到家,侯贤文对拓跋仁说,这一顿折腾,你的底子酒一点感觉都没有了,酒也醒了,不过,你还记得不,有一年,咱们这沟里来了十来个人,他们穿着红色的石油队服,说是钻井队的,他们跟咱们买吃的,咱两家分别杀了一只鸡,连夜送去了钻井队,他们没给咱们给钱,给了几个雷管和没用的废铁让咱们换钱去。本来咱们舍不得吃的鸡跟人家要换钱的,这些家伙把咱们骗了,人又不给钱,不得已就把那些东西拿回来了,这事你可有印象?

嗡!拓跋仁脑子一懵,虽然今晚喝了酒,加之去了周三姓家,他突然跳起来,说道,钻井队这帮狗日的,不给咱们给钱,倒是给了个定时炸弹,这说不定哪天就炸了,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呢,他干爹,这怂头子还真在院子里埋着呢,说完拓跋仁擦了擦头上冒出的冷汗。

你知道埋的地方?

知道,再啥事记不清楚,这件事当时把我气扎实了,打死都知道。

那就明天挖出来赶紧销毁掉,别伤到人了。

行,睡吧,明天动手挖,快六点的光景了。

热乎的炕上两个人躺倒就呼呼了,还能隐约听见对面周三姓家呜咽的哭泣声,不一会儿,两个人都睡着了。

梦里,拓跋仁和侯贤文扛着?头去了一块田里,他分明看见那就是父母亲的墓地,他心里想,这分明就是父母亲的坟地,雷管又不在在这里埋着,来这里干嘛,侯贤文也很奇怪,就问他。拓跋仁说,就在这里埋着呢,挖吧。侯贤文说,你确定就在这里埋着呢?拓跋仁嘴里噙着烟锅,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就在这里,挖吧。拓跋仁放下烟锅,抡起?头就挖,一?头下去,他挖到了儿子季平的头上,鲜血直冒,还有白白的脑浆。我的天神,他从梦里把自己喊醒了,出了一身的汗,才知道是个梦,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抽了一锅烟,就又睡着了。

没睡几个小时,天就亮了,一个噩梦搅扰了他。于是,拓跋仁就早早起来了。

他给谁也没说这个梦,自己脑海里却一遍一遍的像过电影一样。

他一边挖雷管,心里还骂着钻井队这些狗日的没给他钱,倒是给了个祸害,拓跋季平也起来了,伸了伸懒腰,上厕所去了,拓跋仁看到后说,你早上放羊去,等到中午天气太热了,羊就不吃了。拓跋季平应了一声上完厕所就去了羊圈。

苏秀秀这时候也出来了,看着拓跋仁挖得起劲,又不让季平帮忙,她说道,让季平帮着你挖么。

我和他干爹挖,让季平放羊去。

苏秀秀心里想,这是唱的哪一出,有的劳动力不用,就进去做饭去了。

院子里以前一个萝卜窖在院墙跟前,用来冬天窖白萝卜、胡萝卜的,拿回来的雷管没地方藏,放在明处害怕被人发现了举报,索性就埋在了萝卜窖里。

拓跋仁挖了一会儿,他觉得应该到底了,可还是没有雷管的影子,他心里很毛躁,侯贤文又在,他不好发作,就点了一锅烟抽着,边抽边想,脑袋都想炸了,还是想不起到底藏在了哪里,就开始诅咒钻井队的了,这些驴日的不是人,咱们杀了鸡,开膛破肚,清洗干净,自己舍不得吃,带着肥鸡去换钱,人家给咱这些没用的雷管,咳!这些杂种干的事情真不是人干的,有这么好吃的鸡还不如自己吃了呢!

一锅烟完,他又开始挖了。

他昨晚看到血淋淋、被炸的四分五裂的周三姓,又做了一个噩梦,他小心翼翼的边刨边挖,挖得很吃力,坐着又喝了几口茶。

直到太阳冒出头到了对面山顶,挖出来的土堆成个小山了,还没个雷管的影子,他心里愈发矛盾,又十分焦虑。

侯贤文又问了一遍,到底在不在这埋着?

我进去再问问他娘母子(孩子他妈),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在萝卜窖里埋着呢,挖了这么深了还不见影子。

拓跋仁从窖里跳了上来,拍了拍手上的土,进了家门。

苏秀秀正在做饭,蒿子燃烧的味道扑鼻而来,案板上放着一块面,家里烟雾缭绕。

挖着了?

没有。

怪事了,我就记得在萝卜窖里埋着呢,咋就没了?

就是的,萝卜窖里埋着呢,咱俩埋的么,当初就害怕娃娃们惹祸就埋到萝卜窖了嘛!

两个人相对看了一眼。

你往灶台里再添点火。拓跋仁坐在灶台边拿起一根木棍放进了进去。

找见了,找见了。

门外传来侯贤文的声音。

拓跋仁赶紧跑了出去,看到侯贤文手里拿着半截红色的雷管,埋在地下,颜色依旧纯正,拓跋仁从侯贤文手里接了过去,轻轻放在了地上嘴里念叨着,我的天神,我的祖宗,终于把你找见了,侯贤文看着拓跋仁,拓跋仁看着侯贤文,两个人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快来,趁着这股劲把剩下的几个都挖上来。侯贤文说。

两个人又用手轻刨着把剩下的几根都挖了上来,这时候,拓跋仁心里稍微放松了下,他俩扛着几个雷管到了沟里,点了一个导火索,一个接一个爆炸了,那响声真的惊天动地,方圆十里就像是地震了一样,而沟壑里的土被震得直往下流。

销毁完雷管,拓跋仁就把昨晚的梦告诉了侯贤文,侯贤文边喝茶边说,你这是太担心了,人都做梦呢,梦这东西乱梦呢,这不没啥事嘛!

晌午了,这时候季平也放羊回来了,对面周三姓家门前响起了警笛声,他们填平了萝卜窖,吃完饭后,又去了周三姓家。

话说拓跋仁也是个细心人,他自己做了噩梦,早上起来就想把雷管挖出来,没想到这雷管埋得找不见了,他还真害怕发生个啥事,就赶紧打发拓跋季平放养去,免得有个啥闪失祸及孩子,苏秀秀从开始到最后也没明白,或者这件事情唯有他自己懂吧,毕竟,儿子是亲生的。最后他才反省过来,这个萝卜窖子在修建新房子的时候,墙面上的土没地方堆,就堆了在萝卜窖上,所以挖了很深。

出了这件事,附近的村民好像都被从梦里惊醒了一样。好多年前,村里很多人家都藏有雷管,周家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对埋藏在家里的雷管、炸药等危险品都开始警惕了。偶尔,就能听见震天的炮响,肯定是大家在处理雷管呢。

侯贤文住了几天就回内蒙了,临走掏出两千块钱给了拓跋季平,叮嘱他快高考了,要把营养补充上,考个好大学。

拓跋仁见状,推来推去硬是不要,两个人折腾了一大会儿,执拗不过最后还是收下了。苏秀秀装了些杏干、杏核、黄花菜、花椒等土产,满满当当一大包。

侯贤文说,咳,一回家看着你们就心里踏实,在内蒙,这么多年认识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不瞒你们说,知心的朋友也没有几个,这次回来还真不想走呀!

拓跋仁说,出门在外不容易,一家大大小小的扎个根肯定难,都熬过来了,你还是本事大,以后想回来就回来,家里吃的喝的都有,多呆上几天。

下次回来估计都搬到平川区了,咱们到新家见面。再说,政府要搬迁,就顺应大势,搬吧!树挪死、人挪活,平川区那可不比咱们这儿,生活条件好了,给儿子娶媳妇都不发愁。

拓跋仁说,他干爹说得对,得跟着形势走。

拓跋仁骑着摩托车把侯贤文送到了乡上的公共汽车站,看着侯贤文坐上了汽车,他才骑上车回家了。

拓跋春萍是姊妹里的老大,很能吃苦,不管在学习上还是干农活都能非常用心用力,下功夫,可就是脑子不够活泛,学得很吃力。按照生娘八字算了下,说春萍是大海捞针的命。拓跋仁说,这个命年轻时候吃苦,到了中年以后就能享清福,这就要看春萍能不能把自己的命运把握住。

这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太阳涨红了脸,移到了山的另一边,太阳落下的地方铺满了云霞,为夜的来临准备着一抹睡衣,清风吹过山洼,羊儿悠闲的吃着青草,不紧不慢地。羊群在山里吃草,拓跋春萍带着弟弟妹妹在山洼的苜蓿地里给牲口割草。漫山遍野的草也随风摆动着,树林里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响着,就像一场山林里的交响乐,站在大山向下望去,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梯田尽收眼底。姊妹几个人偶尔争吵几句嘴,拓跋春萍扔掉镰刀便训斥,告诫他们如果不好好干活,晚上就不给饭吃。于是,几个人就风风火火的割着苜蓿。

突突突,推土机在山下面的斜坡地上推着地,只见烟筒冒着滚滚浓烟,前面的大铲上推着一铲土,进来出去、出来进去,斜洼地瞬间被推平了好几块,就像条带一样。

割快点,你们才割了这么点,天快黑了。拓跋春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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