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张伟还在阡陌上为一顿饭而匆忙奔行时,庄园素净的花厅里已迎来了一众粗鲁的访客。身形魁奇,腰间别刀的当先之人甩下后头徐行的结伴者,在外大声嚎了句,“闫老大!”见内中并无回应,遂粗暴地踹开门板,让幽静的花厅暴露在烈日曝晒下。
“闫老大不是说了中午叫我等过来吗,怎的都已午时大错了,自个儿都还没过来?”他一面发着牢骚,一面顺着日光走入其中,择了处阴凉地盘膝坐下。“三哥。大哥就要有大哥的派头,乖乖等着我们挨个过来那像什么样子?你难道没听大城里民众叙说过大夫召集家臣,诸侯展开朝会吗,最有权势的那个,往往都是最后才到。况且老八和老九还有任务在身,等他们回来,起码得未时左右了。”
“真是麻烦又矫情。”听得五弟一番长篇大套的绵里藏针,夹枪带棒,那粗豪的汉子不由抱怨着掏起了耳朵,而后道:“那我先睡一会儿,等闫老大过来再叫我,老五。”容貌俊秀的老五颔首应了声,那粗豪的汉子便解下佩刀,打算随地躺下小憩。
“三哥,且别急着睡下啊,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一个矮小的身影快步穿过门前,将手上的什物递给粗豪汉子。那三哥一接过此物,不禁坐将起身来,咧开大嘴哈哈大笑,满意地拍着来人的肩膀,称许道:“小六,还是你小子最会来事啊。”旋即打开陶瓮上的封泥,在开口处一阵猛嗅,只闻得酒香馥郁浓厚,一张笑脸不由越加粲然欢畅,“是上了年头的老黄酒啊,小六,你想要些什么物事?只管与哥哥明说。”
那小六俨然工于讨好逢迎一道,忙挥手拒绝道:“能为三哥效劳,是小六天大的福分,再说我实在不缺什么物件,便不劳三哥费心了。”他越是不求回报,反而越是讨那粗豪汉子欢喜。那粗豪汉子拍着小六的臂膀,特意用打趣的口吻道:“看你独身这么久,应还是个可怜的雏儿吧,要不让老五割爱下,教他把相好送来,让你快活快活会儿?”
不用转头,小六也能感受到左近不善的目光如电,忙辩解道:“三哥莫说笑了,我句句发自真心啊。且那么漂亮的女人,也就像咱们五哥这般才俊才与之相配不是。”固然对这后半句颇为不屑,可他本意也只是敲打小六一番,教他不要见着谁便向谁摇尾,故而只是哼哧一声,便专心抱着陶瓮大口痛饮美酒。
未几,一瓮黄酒入肚,那粗豪汉子也泛起困意,索性将陶瓮作枕,仰躺着沉沉睡去。耳畔鼾声大作,本坐下的老五也耐不住这打雷似的吵闹。将三哥交付于自己的任务转交与小六,道:“我出去一会儿,三哥就劳你照看了,小六。”将出门才想起还有要事,又道:“若闫老大来了,记得吹哨唤我,我去去便回。”
对于他的动向,小六可谓是心头雪亮一清二楚,要他在那忙活起来,能听到自个哨声才是一桩怪事。不过腹诽归腹诽,面上他还是老老实实地道:“好嘞,五哥。”旋即又从腰带里掏出个散发着香味的小盒朝老五抛了过去,并喊道:“这是我在镇上找到的胭脂,想五哥会用得上,就送与五哥了。”
“多谢了,小六。”老五接过胭脂,立时挤眉朝他作了个男人才懂的笑意,才摆手大步往外而去。
待老五走后,小六也受不住三哥那震天响的呼噜,徐徐踱步至檐下,倚着槛墙小憩。但未过多时,身边忽而响起一阵惹人烦躁的哭闹声,他只好终止假寐,打眼循声看去,但见身形矮壮,气态赳赳的四哥正趋步而来,两腋各夹一个七八岁大的童子。众金兰中,当属小六最会做人,他又岂肯放过这等结好良机,忙凑过去问询道:“四哥,这是怎了?”
小六一向伶俐知冷热,又体贴细心得紧,见是他凑近过来,老四遂止住步伐,朝他露出开怀笑靥。谁料他笑得越是开怀,舒展的面容越是狰狞骇人,倒挂在他腋下的童子一看这恐怖景象,不由涕泗横流,哭声大作,羸弱的身躯挣扎不已。老四只得臂膀箍得更紧,再用锐利的目光恫吓。
待童子惧怕地消停下来,他才对小六叙说着经过,“早间闫老大不是唤我去朱涂那书房里搜查吗,我看你们几个都找高了也未见着,便想着多睡一会儿再说。谁想老二这家伙竟直接来了我屋里,你也知道闫老大对他相当器重,我也不好与他顶牛,便过去复命了。结果这一过去,就撞着这俩娃儿。”
“估摸是镇上侥幸得活的小鬼,饿了几天才有胆摸进来,四哥何必拿他们过来?”矮壮汉子哼地一声,“才不是,我在书房撞见他们的,你猜他们在搜寻什么?看这又是什么?”话音落点,立马从童子的衣物里抖搂出个涂有金粉的铜制香炉出来,砸落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如罄的声响。
一听两个娃娃的行踪是在书房发见,小六原本散漫的眼神霍然锐利起来,“这庄园里,还有其他知道财货隐秘的管事活着?还在外头养了两条崽子?”任其中一个童子努力申辩,说着诸如无意,只是弟弟玩心忽起才进来看看等说辞,二人也置若罔闻。
早在他们扳倒大户朱涂之后,这里的财货什物已被视作禁脔。见着连小六都不忿起来,那四哥又添上一把火,“不然呢,不说咱们这离镇上得有小半个时辰的距离,光是这一大椽屋子就够人看花眼,我以前没走熟都常迷路,何况是这俩小鬼,我估摸保不准这俩小鬼都已不是头一回过来翻找了。”
四哥除了身高不使人信服,与这张婆妈的碎嘴子外一切都好。以往还堪忍受,但眼下他说得越多,不禁令小六越发烦躁,毕竟闫老大看着一团和气与谁都好说话,狠戾起来才晓得他有多凶残酷烈,二人回忆起他炮制料理敌人的手段都不约而同地一缩脖子。四哥忙追问道:“闫老大不是说午间来花厅议事?这人呢。”
正当小六欲答,庭前忽而传来一道拉长的呵欠声,接着则是谐趣的调侃声,“才多大会儿不见老五,竟这般想念哥哥我?”说来也奇,众金兰里,行三行四一人体态敦实强健,一人身形剽悍彪壮,都是靠武勇气魄吃饭的强人模样,反倒是在他们之上管束的大哥闫老大身体走样发福严重,风致葳蕤。
“大暑天里外头多燥得慌,进花厅里面说话。”随他一声令下,二人纷纷迈进里间,分左右各自站定。可道中还躺着个褪去单衣,光膀子的老三,枕在瓮上安睡拦路。闫老大不由得眉关微蹙,当即一脚踢在老三侧腹,唤道:“像什么话,醒醒。”
沉重的脚力蓦然惹得老三一阵虎咆,可当惺忪尽去,见得闫老大就在身前,他只得露出赧赧的笑容来,旋即摆正姿态坐好。拦路石扫开,闫老大也得以畅通地来到主位坐下,他徐徐环视端详场间,依此发问道:“老五呢,老三?”
方睡醒的老三又哪里清楚五弟的动向,急着看了眼小六,小六唯有尴尬地一笑,插话道:“应是去嫂子那了吧。”不待闫老大表露不满,老三反率先表显出不忿之态,以詈骂回护道:“这混球,迟早要死在女人肚皮上!”旋即又向闫老大请教道:“大哥把兄弟们召集在这里,是有什么要事?”
由他拿腔拿调,闫老大也是漠然置之,只按着自个的步调道:“老七一会儿就到,老四,你这儿又是怎么回事?”在他面前,敦实矮壮的也只敢讪讪一笑,老实回应道:“老大不是吩咐我再去书房查看一番吗,某过去便见着这俩偷儿,正伏在案几上一阵搜罗。”
“是在翻找医书。”自被抓住起便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童子忽而开腔,说出的情况还是与自个儿相左,不是摆明在老大跟前打自个的嘴吗。老四不由又用着恫吓的眼神看去,可这童子显然比另一个要胆大得多,面上突出一个了无惧色。
闫老大却只是轻笑一声,反而以如电眼光摄制住老四。旋即以一派和声细语探问着话中破绽,道:“那小朋友,家中可是有人生病了,怎的要来我家找医书?”这两童子自然是之前尾随张伟而误入的石头与铁蛋,被那老四一路掳来,石头自知这伙人何其不善,秉着少说少错的想法,石头只简短地道:“没有。”
可这寥寥两字的回答于闫老大已是足够,他特意将朱涂的庄园说成是他的,答话的孩子脸色和言辞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不对,俨然说明他们并非是镇上抓丁幸存下的人家,而再进一步分析,真相无外乎那几种。但无论有几种,于闫老大都不大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之后必定有人,能使两个小鬼不须顾虑肚皮馁饥,反去搜寻外物。
是外界复有人流汇集,领着他们搜寻物资过来也好,还是真有旧识存了不轨,贪图朱涂家产而驭使小鬼们入内也罢。反正在他的地盘上,这帮兄弟们又不是白吃闲饭的,来人即使长了对翅膀,迟早也要成擒被扣押送到他面前听审。他只是苦恼于这俩半大孩子当如何处置才方为妥当?一个个身体羸弱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偏偏外头又无黎庶猬集,即便打残作乞儿丐施,也麻烦得讨不到一文啊。
正当其盘算间,庭前又传来刺耳的铁链拖曳声,思绪皆被摩擦扰乱,闫老大不由得面色阴沉,厉声质问道:“外头怎么回事?”
“是老七把朱胖子拖了过来,我在帮忙,四哥,出来帮把手。”老四闻声当即走了出去,心头病一走的铁蛋立马活泛起来,不由觉着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分外熟悉,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源自谁人。伴着锁链拖动与声声哀嚎,一个没见过的大汉与另一个体态宛如注水皮球的男人徐徐浮现在铁蛋眼前,可任凭如何检索记忆,也记不得曾经见过他两个,铁蛋不由微微摇头,将希冀放在了另一人身上。
“烦死了。”拖动间偏偏那男子腹下肚腩软肉好死不死地卡在门槛上,壅塞住出路,在后不得不做力气活的两人皆忍不住抱怨道。几番使力都无法将其推过去,老四索性向他朝上的八月十五猛踢一脚,那人痛呼一阵果真似皮球般滚进了花厅,接着则一阵抽搐,陷入了晕厥。而被他臃肿身躯所苫盖的日光也终于得以照进花厅,显露出站在身后的两人来。
看见靠左的那人,铁蛋不由得如获救星,精神雀跃起来,也顾不得之前一直恐吓着他的大汉,张嘴大喊道:“二根叔,是我啊!”可迎面走来的李二根却连移目,以余光扫来都未有,径冷冷地往前行坐下。
这亲热地呼喊反倒招来了闫老大的关注,他饶有兴趣地李二根问询道:“认识?”
“村人的孩子罢了,不熟,老大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听到这冷漠的答复后,闫老大不由满意地拍着大腿长笑起来,称赞道:“不愧是你啊,老二。”为了保全自己,不惜牺牲掉血亲长兄,为了招揽讨好老五,不吝将自己喜爱的女人送去给人亵玩。世俗有言枭獍(jìng)者,以形寡恩灭情之徒,闫老大便觉老二与其甚是相符,毕竟枭生而食父,獍降而食母,纵观他之平生,同样不遑多让也。且这般桀骜凶徒犹需仰承依傍自个儿鼻息方能过活,百般盘算擘画犹需自个儿首肯方能成立,不是更为令人自得快意哉?
那厢闫老大面有矜色地畅然大笑,铁蛋却禁不住面如死灰,遍体生寒起来。亟待的救星反而催起了命,他当即忍不住颤声向其呼救道:“二根叔,莫…莫开玩笑了,我…是铁蛋啊。”一旁的石头却有心理准备得多,同乡既出现于此,且行第只在一人之下,足以说明他性分与原委了。
李二根根本置若罔闻,闫老大也在看完这出讽刺喜剧后,转而向七弟问道:“不是说赏他一顿饭,让他吊着命不死就够,怎的要摆出这阵仗来?”身形不过中人的汉子深深看了眼两个半大孩子,示意着有外人在场。闫老大却满不在乎地道:“不碍事,说就是了。”如是,反倒激起了石头逃生的欲望,他悄然抓住弟弟的手,便打算趁着不备带他逃离此间。
可适才老七目光游动,二人所在正是场内聚焦之所,石头稍一风吹草动,即引起环伺,性子粗豪的老三更是不顾老大在场,放声道:“有胆便试试。”到底人人凶神恶煞,且有兵器在手,石头只得松开紧握的手,往旁挪了一两步。
周边众人遂露出满意的笑容来,老七也不再拘束,简言道:“朱老狗招了。”甫闻这难得的好消息,除却两个茫然不知的孩子外,场间诸人不禁都痛快地抚掌大笑起来。之所以不得不困居此地,过着少醇酒膏粱餍足,无游女俳优消遣等累日无味的日子,无外乎苦于无驮马驽牛相送与金银泉货傍身两者,眼下一桩心病将瘳,好日子将至,岂能不人人开怀?
但闫老大与小六毕竟一人执掌权柄,一人通达人心,众醉里,唯老七似独醒,欢声处,仅老七面凝峻。闫老大遂摆了摆手,制止住笑声一片,向老七问询道:“还有什么事?”老七也不禁揣了脚肉球似的朱涂以泄愤,答道:“我过去时,还未将饭给他,朱老狗便先一步说:‘招都招了,应给一顿饱餐了吧。’我追问一番后,他才说刚刚有人来过,他已全数招了,我只得再问一遍。”说毕,又走近闫老大身侧,轻声复述道:“他说金银财货尽数藏于放有左券地契书架之后的墙内,只消打碎便可瞧见真伪。”
“不必遮遮掩掩的,你与老二同来,便不知教他先行一步去查探?!”
“我说教二当家不妨先去书房里看看,他却执意要等老大您发落。”倒是自个不在,也懂得有所约束的聪明人,闫老大移目看了李二根一眼,随即布置道:“老二,你与老三老四去书房里看一遭先,查证查证肥猪说得真伪。小六先往库房里看看,有没有东西失窃。老七就与我在这等上一会儿。”
说什么等上一会儿,摆明就是留着看管自己与铁蛋,可当多数人走开,石头还是按捺不住,悄然靠近一旁的铁蛋,打算伺机带他离开,毕竟这伙贼人敢放心地在他们面前袒露隐秘,恰恰说明了他们的轻视与他二人的下场会是如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作行动。可他方欲带着弟弟动身成行,偏偏门外又传来一阵窸窣的跫音,两个灰头土脸的男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越过门槛,堵住了唯一的生路。
“哦?除了老五倒算都来齐了。”闭目小憩的闫老大睁开眼却见着同伴一副嗒焉自丧的模样,不由问询道:“这是怎了,一个个无精打采的,莫不是没找到物件交差?”二人几番眼神交汇,似在商议如何敷衍老大,但一想起老大邀请他们“观礼”时,在忤逆的奴隶的肉体上一寸寸划出鱼鳞样的创口,而后又以手指盐巴撕裂揭开创口的凌虐是何等残暴,霎时便有人不打自招,“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撞见个十多岁的青年,他腰上背着麻袋,手里提着干草,见着来人便慌慌张张,我与小九疑他窃了庄园物事,便立时去追…”尽管吐露出前半事态,可后半实在没有勇气倾诉,过往无不曾言,乡曲不爱无益进之徒,严君不悦弗肯堂之梓,于是剩下半截只能哽在喉头。
“跟丢了?”闫老大冷眼觑来,二人皆不免为之一栗。怯懦尽收眼底,闫老大又是哼哈一声,叱骂道:“是给人掀翻了吧!白长一身精肉,到头却是些肉头寿头,竟能连个毛头小子也斗不过?啊!你们两个饭袋马上给我滚去镇上找,要找不到就别给我爬回来!”一想自个觊觎许久的财物可能给人掠去,闫老大立时愤愤地以拳锤地,旋即又吩咐道:“老七,跟着点,他们要是今个找不着,就拿他们人头赎罪!”
好不容易有将功赎罪的机会补救,那老八小九拜谢完闫老大,便匆忙的往外赶,得令的老七也紧随而去。偌大的花厅只余下三人,里头的领头还在忿忿不平地喘着粗气发泄,庭院里仔细扫视也不见依稀踪影,再也不会有比眼下更好的时节了,苦等许久的石头终于盼得良机,连忙带着弟弟向门外飞奔。
但速率,骨架,步频等跑动的优势,孩提们仅仅只占步频一筹,在后的闫老大三步跨作两步,反而后发先至,与孩提并行,倏尔长臂一扫,本就重心无所依持的孩子们瞬时攲侧倒地。
可仅仅制止住孩子们逃跑犹嫌不够,闫老大已一脚踩在石头撑持的手上,一脚继一脚似敲冰般地踢在腰间上,待其佝偻的背部弯曲如虾米,闫老大才舒畅地一笑,随即腿部大范围摆动开来,狠狠踹出一脚飞踢,将石头如破沙袋般踹飞到墙角里。
打小作为幺儿,爹亲娘疼舍不得一顿打,平生受一句重话都要与椿萱置气好久的铁蛋又岂会见到这等残酷的光景。看着兄长被歹人凌虐,几近气息奄奄,眼泪鼻涕顿时抑止不住地冒了出来,羸弱的身躯更是不听话地打起了摆子。但这幅柔弱姿态也激发不起闫老大半点恻隐,谁教他们背后那人胆敢染指自个什物?
随着跫音步步迫近,求生的欲望顷刻间压过恐慌,铁蛋勉强地站起了身,蹒跚着向外跑去。争奈只是徒劳,闫老大只消一伸脚,即绊倒了打算逃遁的孩提,而后提脚便践踏在他微弓的背脊上,脚跟似匠人开工地基时轮番以木槌打夯一样不住。伴着一脚一脚下落,铁蛋略弯的背脊益发如坦途般砥矢挺直,可闫老大犹嫌不足以泄愤,待铁蛋彻底俯伏之后,依然伸脚在他背上旋踵辗轧,仿佛不将他背部变得满是溃脓疮疡便绝不罢休。
暴戾地折磨与摧残下,不堪笞楚的铁蛋早忍不住大声哭嚎痛呼起来,可这反倒越发助长着闫老大的凶焰,蹂躏亦变得愈加深刻。
几近于绝望的时刻,命若游丝的石头仿佛又听得挂串里充满蛊惑,使人晏如的温淳低语,引诱着他将其剥离服下。弟弟性命几乎危在旦夕,石头不假思索便抓住了挂串上的珠玽欲往口里送去,可珠玽距离双唇还余寸许时,脑海里蓦然浮现出林外先生庄重严峻的脸庞,于是那手便悬停在了半空,难以将珠玽送上。
一面是弟弟的性命,一面是自己的安危,两相抵牾下,石头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踌躇的境地里。可借着这权衡迟疑的片刻,他却惊觉原本被痛打而流失的体能正在悄然恢复,一如那个不愿回想的夜晚一样。既然自己能自我疗愈,又无需吞服这危险的物事,石头遂一步步爬近铁蛋,在他左近温声道:“不要哭…”软弱的表情与落下的泪水绝不能使恶棍的恻隐与良知复萌,反倒会滋长他们的凶焰,故而我们必须要坚韧些,再如野草般坚韧些,以期终将到来的获救。
想说的只吐露出开头,便招来了闫老大的冷眼与踢击。见他受得自己一番痛打,还能有余力与精神爬过来去安慰别人,闫老大地踢击不由益发加剧,石头只能一次次在被迫中断下,重复地安慰着胞弟,“不要哭…不要哭…”言语中果真含藏着莫大的力量,固然是在不住反复,可铁蛋却觉情绪与创口皆被抚平,并从其中萌生出一丝力量来,得以猛地一吸鼻子,将肆无忌惮落下的鼻涕眼泪给尽数止住。
耳畔有力的呼声渐渐衰弱,最后变得如梦呓一般微不可闻,被上方传来的粗重喘息声所盖过,铁蛋不由立时担心伸出手去,查探着兄长的安危。可手刚刚凑近,即被另一只手握住并捏了捏手心。
终于将恼火与不忿尽数倾泻出去,闫老大遂得以复归冷静,回到原位坐下。见得二个小鬼贱命都还有一口气尚存,闫老大不由满意地拍了拍手,若那疑似盗金的偷儿亦如这俩小鬼一般惦念情分,保不齐还有机会追回。啊…成日悠闲的生活已令他养成不时小睡的习惯,忍不住便长打了个呵欠,乜眼再行打量一番,俩被他捶打过的小鬼果如死鱼般俯伏,随即抛下顾虑,将花厅门板阖上,靠着墙边去往黑甜。
……
往复奔行,临近庄园时分,暮色已与阴云齐至,妖异的幽焰复从瞳孔中爇烧绽放,勾连成漫天花径盈满于张伟眼帘。纵前路陡然迷离,依循着记忆指引,张伟还是顺利地进入到宅邸之中。
看着那堵作为隔断,面朝大门的抹灰石影壁,他却倏尔站定。他深切的知晓影壁之后,即是纷拏歧路呈现于眼前,且入夜之后任他如何振声呼唤也不过聱牙长音难换回应,稍有不慎,他便陷歧路亡羊境地。因此,他迫切的希望着再度进入那看破有尽身躯,悟入无怀境界的高蹈境地,令思绪如真主般超然凌驾于外,操宰智慧看破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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