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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描述我们生活的芮城?

方圆几十里的小城坐拥在群山之间,有山没有水,有路没有桥。城里的马路越来越宽,楼房越来越高,夜晚的灯火越来越闪耀。电视电话大哥大传呼机,歌厅舞厅游戏厅,各种新鲜的东西层出不穷,人们喜欢看热闹凑热闹讲热闹的兴趣却没减,婆媳吵架,房子着火,女人跳楼,警察抓小偷。聚在一起看过议论过品咂过之后,得出的是和从前相同的结论:人该守的规矩还得守,该有的界限还得有。所以城里上班的开店铺的摆摊的都自诩市民,靠城因为扩建没了土地的人称自己是居民,乡村靠天吃饭的还是农民,厂子里上班的依然叫工人,芮城里的人就这样聚居在一起。一座城的地理位置,总是会影响人的意识,只要你生活在这里,就会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牵引,自觉不自觉地跟着走。但我不喜欢这所谓的界限和规矩,我见紫雨的第一天就告诉她,我要做白天鹅中的黑天鹅,我讨厌成为这热闹人群中的一员,我长大后绝不会做这样的人。

丁小小家在离芮城五十多里的山区,她说自己刚生下来像甲壳虫那样大,家里人给她取名小小,可以省吃省穿。长大后她个头比同龄人都高,衣服袖子露出一截手腕,裤脚下面袜子上方露出一截小腿肚。她半月回次家,背一大袋晒干的馒头一瓶辣椒酱当午饭。那酱吃一口,鼻涕眼泪直往下流。我问为什么做这么辣,她说辣了才能每顿少吃一点,吃的时间久一点。晚上熄灯后我们在宿舍点蜡烛写作业,她一个人在外面走廊里借着路灯趴在墙上写。她用绿色的旧围巾裹住头和脸,双脚不停跺。后来她想到一个办法,把我们扔掉的蜡烛头收起来,用蜡水粘在一起做成了一根层层叠叠的蜡烛。

她最喜欢劳动,劳动可以换取她想要的一切。比如每天给同桌李才子擦三次课桌,他帮她辅导一次功课。李才子是我的小学同学,平时并不用功,期末却能得许多奖状,像一只呱呱叫的青蛙到处炫耀。“太蠢了,这都不懂!”他大声讥笑她,用笔戳她的头,故作孺子不可教的叹息。她红着脸像没听到一样,用乡土味极重的普通话一遍遍求教。

她情愿天天给我洗碗,只求我帮她保守秘密。想起那件事,我忍不住一阵恶心反胃。

“你居然去扫厕所?”

“每天干一次,能挣一星期的生活费。”

她哀求地看着我,自从上次她和沈庭硕的交易被我戳穿之后,她见我总是怯怯的。虽然那晚她照顾紫雨并没索要报酬,但我一想起沈庭硕塞给她钱,心里立刻充满鄙视。不过这个交换条件倒不错,我最讨厌那种油腻黏糊的东西沾在手上永远洗不掉。现在倒好,她把我和紫雨的碗筷都拿去洗了。紫雨不解,问我干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我指天指地发誓没有。我有时无端地惧怕紫雨,她从不念紧箍咒,却总能把我这只猴子治得服服帖帖。她从不发怒,从不责备,我却怕她水晶般清澈干净的眼睛,怕伤了她的心,再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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