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楼筑的高而巧,飞檐上悬着铜铃,每只铃下缀上大颗萤石,楼内的炽热火光将清冷的秋夜驱散,更别提温漾的脂膏软香随着清风飘满长街。
“这是雁荡楼。”狗奴说:“西市最大的青楼。”不过狗奴并不知晓青楼是做什么的,只知道里面处处都是烧银子的地方,听别人叫它“销金窟”。
看来是严楷这厮又来寻欢作乐了。
阿篱为丹音不平,听说他府宅里姬妾二十余,怎的还要在外面眠花宿柳。
她叫上青钰,决定给严楷使点绊子,三人猫着腰靠近严府的马车,青钰将手中的书箱等物一并给阿篱,由她去负责引开守着马车的戎仆。
瞧着青钰与那戎仆离马车渐远了些,阿篱和狗奴猫到马车旁。
狗奴压着声音道:“阿姐要砸了这车吗?”
“那倒不必,留个麻烦就行,比如让这车跑不了。”
“这我擅长。”狗奴说完便在轮毂里敲进去一根木片,再敲断一根辐条,颇为轻松地拍拍手:“搞定了!”
然而狗奴话音刚落,一阵破空声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随即是一只粗粝的大手掩住她的口鼻,那人拖着她往陌生的巷子里疾行,拖得她眼冒金星。
不会吧!刚做点坏事就被抓了?长安城的金吾卫办事效率这么高?她晕乎乎地想着,很快又觉得不对,拖着她的人穿着一身夜行衣,哪有金吾卫做事偷偷摸摸的,随后她越想越怕,将迷拐夺奸,杀人越货都猜了一遍。
不知道黑衣人要将她带到哪里,狗奴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抓,阿篱试图活动肩膀看看抓她的人什么样子,但是男人的力气太大了,她的手臂被钳的生疼,巷子里灰白的墙似乎永无止境。
她又听见了叮铃一阵清脆的碎瓦声,似乎从头顶传来,只是她的视线被压在了低处,无法确定两边的瓦顶上是否有人,不过这倒是个机会,她极力挣扎,费力地用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
抓她的人似是不曾想到方才一直安静的人突然做出反抗,原本紧捂住她口鼻的手一松,抬手封了她的哑穴。
阿篱先闻得男人袖袍间一阵腥臊之味,随后便是一股子草药气息,不过她这会发不出声音,心里又急又怕,死活想不起来那草药到底是什么。
哪知这条深邃的巷子也有尽头,男人眼看走投无路,一把将她横转过来,一截短刀抵在她的脖颈,在冷月下泛着森然的寒意。
“若要抓我,定叫这无辜女子偿命!”男人嗔目震喝。
这话叫阿篱确认了确有人在追着他们。看来不是杀人越货,是倒霉地撞在这恶人的逃亡路上。
手臂不再被辖制,她略微松动手指,一枚薄薄的蝴蝶银鬓贴从手心滑到指尖。这是被掳那一刻,从妆奁匣子里唯一顺出来的东西,又小又薄,切口也不锋利,想必割在皮肤上只会有轻微的钝痛,但这是她身上仅有的利器了。
高墙上的男人一个轻巧的闪身跃了下来,稳稳落在地面,竟然是萧衍!
“郑大人若再牵连无辜,便是罪上加罪了,郑大人不妨相信大理寺会查明此案。”萧衍并未看她,只耐心与男人周旋。
“大理寺除了屈打成招,可还有别的手段?况且丢失的玉早过半月之期,你们也毫无线索,今日我既逃脱,决不回那鸟地。”
“我既有允诺,自然不会食言,想必郑大人也知晓,先前的大理寺卿办事不利,已被圣上黜了。”
“你们皇家一丘之貉,我西固诚心献宝,遭此大厄,实属冤屈。”男人越说越激动,手中的短刀也向她的脖子没入一分。
一阵细密的灼痛飞速在她的颈子间扩开。
萧衍顿了一瞬,不得不后退一步打消男人的警惕:“郑大人若不信小王,即使逃走也只能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不如相信我能替你洗刷冤屈。”
阿篱听见“西固”这个词,便记起那股子草药味是藏地金莲的味道,这种药止血效果极好,往往少许便可止大片的血,因此珍惜昂贵,她只在父亲的铺子里见过几次,怪不得方才想不起来。
藏地金莲气味清浅,往往用在伤处旁人是闻不见的,可是这人一挥袖子那味道便如此清晰,想来是用了极重的量,所以男人是身负重伤了?思及此,她决定不再被动,总之有萧衍在分散男人的心神,她将脑袋朝后首撞去,一个矮身越过刀刃,举着手中的蝴蝶银贴抬手便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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