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想让父亲当大队书记,要带领大伙儿脱贫致富,领导们也看出了父亲的心思,但是他想留住父亲,想让父亲在敖包滩干一番大事业,也算默许了这件事儿。想着:“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怕没人拴着这头野毛驴再跑了,就由他去吧!”
那个冬天父亲和母亲没事儿就往老生产队的破房子里跑,还是偷偷地,他俩在酝酿敖包滩的未来。原来他俩是在红柳密的地方剪下红柳条,一捆一捆地堆在一起,一有时间就拿着剪子把红柳剪成段墩齐整,再用麻绳打捆。一边说悄悄话,规划着把敖包滩变成红柳滩想着千亩万亩的红柳,展望着一滩人的未来生活。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他们俩正专注地干活的时候,我的外公出现了,还没有走进房子就老远地听见怒骂声。这是一个父亲的咆哮,他视若掌心的宝,养了那么多年的闺女怎么就让这小子骗到这穷乡僻壤去了!这位父亲想不明白。
“小兔崽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想活了,非弄死你不可!泥腿子凭什么得到我的女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小子想都不要想!”外公撸胳膊挽袖子地扑过来。
这大半夜的外公肯定是带着毒誓来的,可想而知是多么着急。套上了马车,还要求人家车老板儿一起来,这阵仗真是十万火急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进屋了,劈头盖脸直接就给我爸一个大耳雷子,他没有躲,也没有用胳膊挡,被打得满嘴是血,也并不说话,母亲吓得急忙扶起父亲,带着哭腔问:
“爸,你这是干啥?你要打要骂冲我来!”
外公说:“我就要打他,骗我黄花闺女!幸亏我来得及时,再晚就不赶趟了!二兰子赶紧跟爹回家,爹一定给你找个有钱有势的人家,咱可不能跟他,在农村这辈子就毁了,咱们是干部,不能跟老农在一起过日子!”说罢,一只手拎起母亲的一只胳膊,紧紧地捏住就往外面拽。
“走,咱们现在就走!”母亲没有办法挣脱,只能随着外公往外面走,父亲就站在一旁默默地擦着嘴角的鲜血。
外公要把女儿领回家,严加看管,不许她再跟父亲来往,外公说得也没有什么不对,他已经给闺女在城里找了对象,即将嫁入一个根红苗正的革命干部家庭。外公扯着母亲就往车上上,他绝对不能看着闺女往火坑里跳。
外公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这位脾气暴躁的老人的眼神里面都带着毒镖要往出放。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并没有带枪。倘若真有枪,以外公的脾气,真就把他给一枪崩了。
母亲跟外公坐在马车上,父亲一直跟在车后面跑,跑了足足五公里。天降鹅毛大雪,马拉不动车了,车轮碾雪咯吱咯吱地响,这是雪片子翻飞的三九天呀。母亲突然挣脱了外公的手,从车上跳下来,她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外公看见这个铁了心的闺女居然敢跳车也被惊呆了!这真是女儿大了不由爹妈!
兰兰纵身跃进了齐膝深的雪里。雪越下越大,外公也没有再追,此时父亲背起心爱的兰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敖包滩的方向走了,雪地上留下坚实有力的脚印,见证了父母爱情。
红柳栽植的春天,母亲大着肚子跟着父亲和乡亲们一起劳动。荒滩上、碱水泡子旁,满地白花花的碱篷子,他们见缝插针地种上了柳条。细小的红柳苗还不足以盖住地面,有的地方扦插、有的地方压条,一排一排的小苗在阳光的照耀下茁壮成长,它们迎风傲立、沐雨拔节,父亲稀罕这绿油油的小苗。
一次父亲趴在母亲的肚子上听胎动的时候,兴奋地对母亲说:“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咱妈说叫‘乌兰’你说咋样?”
母亲满脸笑意,幸福地说:“叫‘柳国苗’吧!反正她也跟咱们种了一个春天的红柳苗了!”
1974年的伏里,我出生了,是个女娃,属虎。母亲说我特别能哭。哭声整个村子都能听见。生那天夜里敖包滩下了一夜大雨,给红柳苗喝足了水。
一个人出生在科尔沁草原上,呱呱坠地。一个人登高远望,收获远古的回响。一个人迎接日出,也被日出迎接。一个人从草场归来,路过芳甸,不带花香半点儿。一个人涉水徐行,影子都不会留在涟漪上。一个人在夜晚,目光点亮星盏以及周围的角角落落。一个人醒来,弓箭已经拉满了如一轮明月。一个人铸剑为犁,在大地上闻鸡起舞。一个人取火照亮辽远的北方,照亮北方天空的“红”,燃起热浪……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