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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当年一个连自己摔坏别人吉他都只会嘲笑“你这吉他质量真差”的小胖子,经过了这么多年,居然已经能够做到凭借自己对一个人的深入了解,百分之百相信那个人的无辜。

一时间,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但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相信他的判断,即便他相信的是我内心中最怀疑的人。

“走,去审讯室。”我夺道而走,挂起一阵风,低头看了眼表,现在是雾都时间下午五点整。

——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半小时后,“审讯室”中。

审讯的人已经换了一波,面对警察的连番询问,佩德罗·巴斯克维尔保持了一位见惯风浪的老商人应有的风度,面上虽然严肃,但并未出现恼怒的神色。

“佩德罗·巴斯克维尔,根据你的供述,这支半自动式狙击步枪AS50,是你的私人持有枪械是吗?”

“是的大人,我拥有持枪证明。”

“你最近有对枪械进行保养吗?”

“我昨晚才做过那件事。”

“那为什么枪械上并没有你的指纹?”

“我拿丝绸仔仔细细地擦拭过,保证了它表面的光洁。我觉得我可能是将指纹也擦掉了。”

“你为何要将枪械上弹?”

“依照我本来的设想,我现在应该在深林中去打猎。”

“为什么要提前一晚上弹呢?”

老商人似乎被噎住了,半响才说出一句:“个人习惯。”

面对前面的物证人证,佩德罗·巴斯克维尔的回应,将老商人的精明狡猾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最后那个“个人习惯”,却再次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的枪一般放在哪里?”张司珩问道。

“别墅二楼,他自己的房间里有一个展示柜,一般都在里面。”

“那怎么会被人看到他在保养枪械?”

“他除了那支枪,其他的东西全部都在一楼大厅,被人看到很正常。”

黎瑞维现在完全将帮助佩德罗·巴斯克维尔洗脱嫌疑的期望,寄托到了张司珩身上,现在对张司珩的提问那是有问必答。

“关于依然范特西的第一首歌,现在有什么想法么?”

“不清楚。”张司珩靠着斑驳的墙,一点不介意蹭上灰,“但我有种直觉,解决了这个案件,那个暗号的答案也不会远了。”

接下来的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肖清音现在基本确定这个案件与他关联性不大;佩德罗·巴斯克维尔又死活不肯开口,滴水不漏;痕检科与法医的解剖结果也并未给案件提供什么新的有力线索。

黎瑞维念叨着那几个人名和关键词,较为帅气的脸颊在极细微地颤抖,看得出来他仍然在担心那位老商人。

“虽然我已经打点好了格雷格森他们,但我还是害怕巴斯克维尔先生会怎么样……”

“不断想这些无谓的事情只会浪费时间,到不如赶快想想破局之道。别忘了老祖宗的教训:穷则思变。”张司珩皱起眉头,脸色凝重。

黎瑞维仍然不住念叨着那些词汇,想要总结关联出一个结论,嘀咕道:“真混蛋这个狗仔记者,自己死了还把雾都本来就不清澈的水搞得浑浊不堪!还有那个艾琳·艾琳娜也是,找谁不好,非得找那个狗仔秦汉才,还死了,出轨有你这么出的吗!?还把自己老公扯进来一起受罪!”

听着听着,张司珩突然转身抓住黎瑞维肩膀不住摇晃:“你刚刚说的那句话重复一便!”

“还……还把自己老公……”

“不是这句!往前!”

“出轨有你这么……”

“再往前!”

“艾琳·艾琳娜为什么非得找秦汉才,还死了……”

张司珩的喘息突然粗重了起来:“因为……是艾琳·艾琳娜故意把秦汉才引向窗台的……”

话音落地,所有人的脑子都仿佛被炸了一般,一阵嗡鸣。

在贝克街221B时的场景重现眼前,艾琳·艾琳娜主动走向窗边,秦汉才慢步跟上,坐上椅子。

“快去通知格雷格森警长!紧急提审艾琳·艾琳娜!”张司珩向黎瑞维下达指令,又拉上我赶忙走去。

“带我去找他们的痕检科和法医!还有经侦和技侦!”

五分钟后,亚瑟·金带着一沓资料走向正在休息的我们,说道:“您是怎么发觉的,张先生?”

张司珩笑而不语,接过资料。答非所问地问道:“你们对外宣布的案情如何?”

亚瑟·金虽不理解这种行为,但迫于上司给的指令,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只是说贝克街里发生了凶杀案,其他的一概没公布。局里的领导害怕引起社会恐慌,所以让我们尽量对案情保密。”

张司珩听完依旧保持着微笑,不置可否。

鸢尾花剧院,正是艾琳·艾琳娜和肖清音供职的地方,根据经侦调查出的信息,佩德罗·巴斯克维尔正是其中的一名股东。

让我意外的是,我还看到一个熟悉的公司名——启光集团,这是我家老头子名下的公司。

“老不死的,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在我跟他单方面断联之前,他尚未踏足跨国生意投资,现在居然已经精细到了这种地步。

虽然他不一定是位合格的父亲,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优秀的商人。

话说回来,根据这份文件,佩德罗·巴斯克维尔和艾琳·艾琳娜的关联性就可以确定了。

根据血液DNA样本检验,秦汉才与他仍然在世的父亲不存在血缘关系

——领养,还是拐卖?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细思极恐的可能,但没想到下一刻就得到印证——

“秦汉才是私生子,佩德罗·巴斯克维尔的私生子。”

张司珩抽出那份DNA样本对比结果,那极高的相似度沉默地给出事实。

我也感到相当震惊,问出了跟亚瑟·金同样的问题:“你是怎么发觉的?”

张司珩很是自豪地笑了下:“呵呵,我说过了哦。华生,你是在看,而我是在观察——我们进佩德罗·巴斯克维尔的房间的时候,那套西服还记得吗?

“那套衣服的尺寸根本不合那位老商人的身,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这是一位老父亲给儿子的礼物。”

莫名的沉默与震惊在我们三人间蔓延。

“就算如此,你又怎么肯定这个私生子就是秦汉才?”

“表情、神态,”张司珩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脸颊,又指了指我的嘴巴,“和话语。”

我和亚瑟·金恍然大悟:明明这个老商人如此警惕,惜字如金,但是在谈论到秦汉才时,脸上的神色却不再那么严肃,连说的话都长了不少——这是每一位父亲都会有的不愿说出口的关心和骄傲。

亚瑟·金明白了这件事之后,又对另一件事表达了疑惑:“张先生,为什么我问你的时候你不回答,杨先生问的时候你就解答得那么详细了呢?”

张司珩微微皱眉,说道:“其一,侦探破案总得留着点神秘感,开局就揭示谜底那就太无趣了。你也是不识趣,这一点就比不上杨医生那样,到关键点才抛出橄榄枝,恰到好处;

“其二,我喜欢的是他,又不是你,我凭什么要给你解答?”

我“噗”地一下将刚喝进去润口的水全吐了出来,喷到了亚瑟·金的衣服上,弄得他很是狼狈。

向他道歉后,我放好水瓶,转身就“啪!”的一声,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就出现在了张司珩脸上。

他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贴过来:“嘿嘿,杨医生,我知道你的意思——打是亲骂是爱嘛~”

听的我浑身一激灵,转身又是一个巴掌就扇了上去:“你再说这种混账话,小心我把你的嘴给撕了!”

张司珩见目的达成,边见好就收,重新看起了资料,仿佛刚刚的调戏从未发生。

我现在莫名有种后悔把邀请函给他的冲动。

“黎瑞维联合警方将附近封锁了是吧?”

“是。”我拿起资料下的地图,圈了个范围给他。

“好,我四处看看去。”说着,张司珩拍拍屁股起身,紧了紧风衣:“接下来你们可以去让技侦恢复一下那位老商人手机里的各种信息,以及有空的话可以提审一下艾琳·艾琳娜,看看是谁让她带路的。还有,硝烟反应也可以做一下。”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跑向路口。

“我们先进行哪一项?”亚瑟·金问道。

“都不,”我拿出资料里那张佩德罗·巴斯克维尔的持枪证明复印件,“找跟那把枪相关的线索!掘地三尺都要把那杆AS50藏的东西给挖出来!”

雾都的警力大部分被抽调过来,搜索行动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雾都市局这架庞大的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转,数不清的搜查令被送到贝克街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即使是伊丽莎白女皇——雾都刑侦队的捷报终于传来,线索两条街外一间诊所里找到了。

戏剧性的是,那杆被黎瑞维的人在某个下水道找到的AS50,居然一开始被拆开之后藏进了小提琴盒。

“这可不是在拍电影啊,怎么会有这么方便影视化的一幕呢?”

根据诊所老板交代,这盒子是一位满脸络腮胡的男士带来的,走之前留下一句话:这东西寄放在这,过会来拿。

诊所内有一个不懂事小朋友手多打开了箱子看了一眼,吓得店主直接就近处理了。

“为什么不报警?”我看着那份速记,很是不理解。

难道这群“歪果仁”的法律意识就这么差?

“已经派人盯住了。”亚瑟·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然后伏在我的耳边说道:“这群洋鬼子就想着独善其身,恨不得把所有坏东西跟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能找到已经是难得了。”

“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们的犯罪率这么高了。”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张先生交代我们的事我们也办了。”亚瑟·金赶紧把话题扯回来,“硝烟反应我们已经做了,没有任何人有反应;

“提审艾琳·艾琳娜未得到任何实质性进展,一切供述与肖清音所说相同,而来贝克街也是秦汉才的意思。艾琳·艾琳娜自己也说,秦汉才那家伙总是在旁敲侧击有关肖清音的事。

“至于佩德罗·巴斯克维尔的通讯记录,同样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

“嗯,知道了。”我揉了揉眼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带我去找你们那位法医。”

警笛呼啸,警灯闪烁,一路呼啸地警车仅用了十分钟便到达了雾都市局。

走进解剖室,先前那位法医正满头大汗地检查着创口,旁边的实习法医——在法医眼里其实就是个助理——正忙不迭地记录着师父说的话。

“你来的正好,过来看看这创口,蛮有意思的。”那位法医一见到我便马上招呼我过去。

穿戴好所有必要物品,我俯身看了看他所指的地方——创口呈现的完全不像是被子弹造成了贯穿伤的模样。

“不可能啊,我可是在旁边看着他被打穿脑袋的……即使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将脑组织撕裂成这样啊……”

“这确实不是脑组织被撕裂的创口,更准确地说,不止是被子弹贯穿的创口。”

我脑子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赶紧扯下口罩到秦汉才已经被剖开的后颅处,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不可能吧……子弹发射时上百度的高温,怎么会有残留呢?”只有我自己发觉到了,我的尾音中夹着一丝很难察觉的颤抖。

“杨法医,你要清楚,你现在身在雾都。”那位法医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如海般幽蓝的晶体,“雾都里有一句著名的话你应该听说过的:‘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不论多么不可思议,那都是真相’。”

那颗挖出来的子弹,是表面镀铜的,而现在表面镀的铜大部分已经消失。

而那幽蓝色的细小晶体,

赫然是硫酸铜……!

“居然是硫酸铜吗?下手可够狠的。”电话里传来张司珩的调侃。

“别开玩笑了,你认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坐在飞驰回贝克街的警车上,眼角不停地跳,撞击着正在通话的手机。

这个凶手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

“我觉得吧,两种可能。”电话那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其一,就是凶手确实对于秦汉才恨之入骨,恨不得割其皮,啖其肉;

“其二,就是这个丧心病狂的行为,是对目击者或者其他人的一种……”

“砰——!”的一声巨响,我的视线突然天翻地覆,安全带陡然绷紧,勒的我生疼。

时间仿佛被设置了不知道多少倍速的慢放,一切的情景我看得相当真切。

猛烈的冲击感蔓延至全车,车窗玻璃在巨响之初就已经化为纷飞的雪晶,洒向了车内。

我的耳膜被硬生生震得发疼,耳朵里竟汩汩地流出血来。

脸颊脖颈各处通过神经传来痛感,一股鲜甜铁锈味的感觉在喉咙里咳起——

手机里张司珩传来的声音逐渐模糊,我这才意识到出车祸了。

打着各种信号的警车在路口被车撞了,被一个闯红灯的小洋鬼子撞了。

高速行驶的警车被高速闯红灯的轿车从左侧撞过来,斜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最后四脚朝天地撞向路边商铺,才堪堪停了下来。

坐在副驾驶的我被车门挤压的极其难受,脑子中“嗡嗡”响着,意识逐渐模糊。

不远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人看到此景,赶忙向贝克街方向跑去。

额头上有一道血缓缓流淌,触碰到了头顶那些满是玻璃渣子的伤口,疼的我头晕目眩。

远方不知何处再次传来警笛,手上的手机再次传来震感,但对于我已无济于事。

带着满脑袋的疑惑,我的意识消失,沉沉地昏迷了过去。

朦胧中,小时候的景象走马灯般略过眼前——

华丽的别墅大门被拍的啪啪作响,不住地颤抖。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杨涵尚!开门!”

吵闹的敲门声和稚嫩的喊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熟严厉却又充满溺爱的男声:“黎瑞维!你个臭小子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别把人家的门敲坏了!你赔得起吗!”

“略——”黎瑞维不屑的稚嫩童声再次响起,“我是赔不起,可这不代表老爸你没钱啊!”

“臭小子。”那个男声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客厅柔暖的灯光打在那舒适的真皮沙发上,一个眉眼清秀的小男孩正略显笨拙地弹奏着吉他。听到门外的熙熙攘攘,他赶紧放下吉他,朝门口走去。

刚迈出两步,身体却猛的停了下来,然后怔怔地望向身后楼梯顶上的那一片幽暗。

廊灯忽然亮起,将小男孩吓了一激灵。一个算得上魁梧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楼梯顶端,青丝夹带着华发,脸上那和蔼慈祥的表情令小男孩感到亲切又陌生。

“涵尚,你的好朋友来了,为什么不去开门呢?你不想和他玩吗?”

那个显得有些呆滞的小男孩,正是小时候的我。

温文尔雅的声音传到小小的我的耳朵里却仿佛轰天惊雷,他马上走向门口,露出一个堪称快乐的笑容。

“杨涵尚!哥们等你开门等多久了知道吗!?”小黎瑞维那胖嘟嘟的身影快速奔至小小的我的身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逐渐憋红的脸表达了他快喘不过气的无奈,以及对小黎瑞维到来的高兴。

“小孩子们玩着,爸爸跟你杨叔叔上去聊点事情,有事叫管家爷爷,知道没?”

小黎瑞维这才松开双手,扮了个鬼脸说道:“知道啦!”

可算脱离钳制的小小的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扪心自问后感觉自己方才确实是到鬼门关走了一趟。

“喝点水吧。”一个水杯递到了他面前,他忙不迭地接过,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谢谢你。”小小的我总算缓了过来,将水杯递还给原主。

突然,他愣住了——

面前这个陌生的小男孩长着一张帅气的脸庞,英气逼人,被那一双桃花眼灼灼地盯着的小小的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慌。

“他是谁?”小小的我转身问小黎瑞维。

“哦,他是最近才搬来的我们小区,前两天看到他就一起玩上了。”小黎瑞维将小小的我从地上扶起,“今天我爸带我过来的时候顺便见到了他,就一起顺路过来玩了。”

“这样吗?”小小的我大大方方地向那个小男孩伸出手,“我叫杨涵尚,你是谁?”

那个小男孩,愣了一下,随即握住那小小的手掌,:“嘿嘿,你猜猜呗杨大公子?我爹是张义明,跟你爸爸还挺熟的。”

“张义明……?那个两个月前调过来的大法官?我怎么会知道他儿子叫什么。”

那个小男孩的玩笑心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说道:“好啦不逗你了,我叫……”

又是一阵猛烈的摇晃感传来,梦境突然破裂,然后消失。

“杨涵尚!醒醒!杨涵尚!是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杨涵尚!我还等着你一起破案呢!醒醒!”

“杨涵尚!求求你!别丢下我!醒醒……”

堪称刺耳的咆哮逐渐呜咽下去,抽泣声不绝于耳。

此时我的意识已经回归了脑海,但眼前一片虚无,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在那鬼哭狼嚎的是谁啊?真吵……”我心里想道,“不过,这种真正被人关心的感觉,真是不错啊。”

离开小队之后,有多久没体会过了呢?

我也说不清了。

时间缓缓流逝,我也终于能够稍微拿回一部分身体掌控权。

我轻轻地咳了一声,喉咙那股微甜铁锈的感觉依然存在,听起来甚是沙哑。

但这轻微的异动被旁边呜咽着的那人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手掌传来一阵痛感——是他的手突然抓紧。

“杨涵尚!杨医生!睁开眼睛,看看我!”一只手突然开始不断拍打我的脸颊。

身体依然虚弱,但被这么“欺凌”也确实是忍不了了,用尽力气才憋出了一句:“住手……疼!”

那人听后才猛的停止了一切动作,然后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大声呼喊:“Doctor!Doctor!”

对哦,我在雾都,刚刚好像经历了车祸。

那这人难道是……

张司珩?

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阵检查过后,可算是安静了下来。

约半小时后,我才终于正式接管了这具虚弱的躯壳。

与此同时,黎瑞维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杨涵尚!你可算是醒了!我给你带了些粥啊汤啊和其他吃食,吩咐家里厨子精心调配的,赶紧吃点,病号可不能耽搁了身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我虚弱地开口,嗓音断断续续。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哥们听到你出车祸可是慌的不行,四处给你忙着。这间单人VIP病房配置相当的好,想做什么直接按床头铃就行,我给你安排了人。还有……”黎瑞维还想发表的长篇大论被突然打断。

“不用,病人需要清净,我来照顾他就好。”张司珩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

“可是!”

“没有可是!”

“你……你不了解护理!”

“但我了解杨涵尚!”

房间内陷入一种充满火药味的沉默。

“黎瑞维…你就依了他吧…把你的人撤走。”我从未见过张司珩如此的执拗,看来这件事上他是势在必得。

“可是!”

“没有可是!”我想了想,他毕竟是在为我忙前忙后,我理应客气些:“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你再给我安排,好么?”

黎瑞维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相当滑稽,但这个房间之内却没人心中有喜感。

终于,他忍气吞声地退了一步,叹了口气:“行!看在你是我最好的哥们的份上,我答应你。”

“但我的让步绝对不是因为他!”黎瑞维怒气冲冲地看向张司珩,又说道:“右臂因为举起来听电话所以很幸运地避免了强烈撞击,只是擦伤;但你的左臂可是实实在在的骨折了,石膏打了可别乱动!还有,你现在有点轻微脑震荡,多些休息!”

“行,呵呵,知道了。”房间内的气氛可算轻松了一点,“哥们谢谢你,黎瑞维。”

“哥们之间不用说谢谢的。”虽然他嘴上这么说着,却眉飞色舞地走出了房间。

病房内只剩下我和张司珩两人,我虚弱地抬眼看向他,问道:“你很害怕么?”

“害怕什么?”

“害怕…我醒不了。”

“我是怕你醒不了会耽误破案而已……”他的语气渐渐软了下去。

“那你为什么鬼哭狼嚎地喊着让我别离开你?”我嘴角微翘。

张司珩:“……”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我缓缓拉起他搭在床沿的手:“欸,看着我。”

他转过头,脸上居然带着一丝腼腆。

我不由得灰心一笑,说道:“也谢谢你,张大侦探。”

他怔住了,诧异的双眸与我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福尔摩斯可不会是他的朋友陷入险境。”他自责道,“哪怕在莱辛巴赫瀑布也是,他特意让华生走了的……”

“这不是本格推理小说,也没人能遇见未来……

“但更重要的是,我不是华生,你也不是福尔摩斯,你比他更优秀。”

“真的?”

“真的,起码在我心里。”

“……”张司珩短暂的沉默了一下,“谢谢你,医生。

“对我来说,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不必,福尔摩斯和华生,不正是一路互相扶持,互相救赎过来的么?”

说完,我们两都不由得笑了起来。笑的快活,舒心。

只是我那虚弱地身体却禁不住这种快乐,不合时宜地咳嗽了起来。

之后,张司珩小心翼翼地将黎瑞维带来的东西喂给我吃掉。倒是相当温馨。

有那么一瞬间,我倒是想要永远保持这样,安逸。

我相信,张司珩也是这样想的。

吃完饭,我们俩百无聊赖地闲聊了起来——原因是我们的张大侦探认为我身为病号不应该过多接触电子产品,所以将手机电脑平板电视全部封禁,手边又没有书籍可读,只能跟他聊天。

真怀疑他是故意的。

但聊着聊着我发现,有两个内容他绝不愿意交流:

一个是有关案件的问题,每次我旁敲侧击地询问案件,总是会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

这我理解,身为病号的我不应该太过动脑。

另一个则是有关他的家里人和小时候,他对于这些总是闭口不谈。每每涉及于此,他总是会非常巧妙的将话题引开。

这就耐人寻味了。

不过不论是肉体还是精神,我的承受能力都难以支撑我往下思考这件事,于是就这样翻篇了。

华灯初上,略显昏黄地灯光,透过斑驳的树叶,照进病房内。

“现在几点了?”

“雾都时间七点多。”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嗯。”

“跟我说说调查情况吧。”

“不行,病号不宜过度用脑。”

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允许,也没接着纠缠下去。于是转身下床,打算走动走动。

得亏我的身体在经过那两年的磨炼之后,身体各方面机能都有了大幅提高,就连恢复速度都快了许多。

张司珩见状忙想上来阻止,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扶住了我。

“我还没有那么虚。”

“我知道。但我不放心。”

下楼在院内逛了几圈,大致确定了布局。三楼是单间病房,二楼是群居病房,一楼是各个科室和诊疗室。

楼梯的每个拐角和每一架电梯都安装了摄像头,完全不用担心病人出事会看不到。

医生、护士和护工的宿舍在住院楼隔壁有一栋单独的公寓。每天晚上的值班表贴在墙上,除了护士站固定有一名医生与两名护士外,还有每晚三批的护士巡夜,保证了病人疗养环境的安静与安全。

监控室也设在一楼,旁边的值班表写着早上两班轮,一晚三班倒,从十二点开始,三点漏点各换一班,保证值班员的清醒。

不得不说,黎瑞维这个投资手笔确实不小,但成效也相当明显。这里地处雾都城郊,远离工业区,空气清新,环境宜人,是个很不错的高端疗养院。

当然,价钱很不宜人就是了。

不过这毕竟是“万恶的资产阶级”的产业,在现代社会主义大背景下,我这种老百姓当然可以肆意享用。说实话,花黎瑞维的钱我一点都不心疼,反正又不用我还。

指针渐渐在表盘上夹出一个直角,大本钟浑厚的钟声遥传而至,如醍醐灌顶,心旷神怡。

“杨先生,黎董事特别嘱咐,让您早些休息。现在已经九点了,您也该睡觉了。”一个年级看着不大的小护士轻轻提醒。

不容我多说什么,张司珩已经擎制着我回到了病房。

背后那小护士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其中有震惊,有不解,甚至还有……兴奋?

张司珩小心翼翼地将我扶上床躺好,还相当细致地将门窗关紧,拉上窗帘。

盖好被子,他默默牵起我的手,沉默了约五分钟的光景:“受罪了,是我的失误,我没想到那个凶手居然会胆大到回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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