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与梧

过了几天，李建成的夫人郑氏、李世民的夫人长孙氏，带着马三宝和一众人员，拉着一大堆笼箱行李，进了长安城。李秀宁见她们人员众多，行李堆似山，李世民的院子又不大，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她们的住处。郑氏笑道：“这事你就不操心了，我们自会安排”。接下来成亲的事情，便由郑氏和长孙氏接了手，她们先是在光德坊选了一个宅子，当作是日后小两口的住宅，接着又自己找租了一处住宅，一行人先住了下来，接着便与柴家谈起了成亲的各项规仪。李秀宁和柴绍两人，见她们把成亲之事，搞得越来越隆重，都纷纷表示不用这么麻烦，郑氏笑道：“这陇西李氏和柴家，在长安城和关中一带，毕竟都是有头有脸有爵位的大户人家，这婚礼若是办得寒酸了，只怕引得长安人嘲笑”。柴父和柴母也亲自登门拜访了李家，见在长安城中，李家主事的，是李渊的两个儿媳，便也与她们说道：“唐国公身兼重任，现在晋阳郡为国御边，这婚礼一事，还请两位嫂嫂多多费心。唐国公在京的亲朋好友，都要一一知会，切莫冷落了哪个，以免有损唐国公的颜面”。柴母还表示：“这婚礼的一应开销，自当由我柴家来承担”，说罢便拿出一张十万缗的钱庄兑票，并表示如果不够，请随时知会，郑氏和长孙氏先是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接下了兑票。

李秀宁和柴绍二人，见她们把婚礼办得这么奢华，两人又都插不上手，心中都未免感到有些郁闷。李秀蛾提议道：“反正现在婚礼的事情，也不需要咱们操心了，咱们不如去长安城外，打打猎散散心吧”！李秀宁和柴绍也觉得这提议不错，于是三人带着几个仆从，骑着马出了城去打猎。三人在城外玩了一天，到傍晚时分这才准备回城，路过之前为灾民搭的救灾棚时，李秀宁见里面又住进去了一些人，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穿得破破烂烂的，便把打来猎物，都分给了他们。在回城的路上，李秀宁问柴绍道：“之前的那些灾民，不是都回乡了吗？这怎么又有灾民了”？柴绍先是想了一下，然后支开几个仆从，接着对李秀宁两人说道：“这事确实有点蹊跷，之前的那些灾民，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都回乡了”。李秀宁见他脸色凝重，知道此事必另有隐情，便问他是不是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柴绍看着天边的落日，叹了口气道：“我们这次出征，其实并没有碰到瓦岗寨的大军，只是剿了几个山贼而已”，李秀蛾连忙追问道：“可我看朝廷发出来的布告，说瓦岗叛军已被击溃，还说斩首了五千多人呢，这又是怎么回事”？柴绍摇了摇头，跟两人说道：“这次出征，我跟世民都被派出去做了斥侯，我们各带了两百人，在外面转了一个月，也没有找到瓦岗寨的主力。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宇文将军却说自己已经找到了瓦岗军的主力，并且击溃了他们，还斩首了五千人。之前我在长安巡视灾民的时候，见到一个灾民，左脸有巴掌大的一块胎记，还是红色的，我当时就对此人有了比较深的印象。后来在清扫战场的时候，我见到有一具尸体，长相跟当时的那个灾民，几乎一模一样。这事我跟世民也说了，我们两人还一起去询问了宇文将军，结果反被宇文将军一顿训斥，说我们没找到瓦寨军的主力，是在延误军机。我跟世民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这事也就这么作罢了”。李秀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说道：“听柴大哥你的意思，这宇文化及，是在杀良冒功了”，柴绍默默的点了点头。李秀蛾气愤地说道：“宇文化及这么做，回头瓦岗寨要是又闹起来，事情不就穿帮了吗”？李秀宁也看着天边的夕阳，淡淡地说道：“圣上对他信任有加，他才不怕呢，大不了再次领兵出征就是了，这样反而还能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李秀蛾点了点头道：“那他这是在玩敌养寇了”！柴绍也说道：“我跟世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这宇文化及并不在乎百姓的死活，也不在乎这大隋的江山，他只在乎他自己的地位”。三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李秀宁突然问柴绍道：“柴大哥，你看这大隋的江山，还有救吗”？柴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只能沉默不语！李秀蛾恨恨地说道：“要我说啊！救什么救！直接反了才对呢”！李秀宁和柴绍都转过脸来，瞪着眼睛看着她，李秀蛾仍旧是一脸的愤恨，狠狠地说道：“他杨广都不把天下百姓、大隋的江山放在心上，咱们为他操什么心！若依着我的脾气，早就该反了他”！李秀宁和柴绍连忙让她不要再说了，三人一路无语的回了城。

郑氏和长孙氏，跟柴家的人，在一起折腾了快一个月，这才把婚礼的各项事情准备好，双方商量好了，把成亲时间定在八月初一。到了八月初一这天下午，柴绍穿着新郎服，骑着高头大马到李世民的院子来接亲。李秀宁穿上凤冠霞披，在李秀蛾的护送下上了花轿。一行接亲的人员，从太平坊一路吹吹打打的到了光德坊。一路上有不少长安市民沿途观看，李家和柴家在京的亲朋好友，也都到了场，婚礼办的是热热闹闹的。到最后齐王杨暕和九公主杨吉儿，也亲自到场来祝贺婚礼，一群人闹了一天之后，这才散去。

三天后依例是新娘回门，李秀宁回到李世民的院子，郑氏和长孙氏拉着李秀宁的手，一个劲的问长问短，问得李秀宁都不好意思了。李秀宁便跟两位嫂说道：“两位嫂嫂，我有一事相求，还请两位嫂嫂帮忙”，郑氏和长孙氏连忙问是什么事，李秀宁便把李秀蛾和李元霸的事情，跟两位嫂嫂说了。郑氏先是一愣，接着问道：“是秀蛾这丫头自己的主意，还是你的想法”？李秀宁说道：“秀蛾和四弟自小就情投意合，乃是青梅竹马之情，他们性情相投年龄相仿，这正是天造地设的一段好姻缘，还望两位嫂嫂成全”。长孙氏还没说话，郑氏马上就说道：“唉呀秀宁，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这两个人成亲，自古便是要讲门当户对的。秀蛾这丫头在咱们家这么些年，虽说也没人把她当丫环看待，但终归是出身不高。她要想嫁给四弟，我看阿爹肯定不会答应。你还是去跟她说，让她断了这个念想吧，咱们另给她寻个好人家”。长孙氏连忙对她说道：“这事先不急，不急啊。我看秀宁的意思，好像不是秀蛾非要嫁给四弟，是四弟一定要娶秀蛾吧”。李秀宁点了点，郑氏又是一愣，接着叹气道：“这老四的脾气，我可是见过的！前年他还在老家的时候，我那时刚嫁过来，还不知道他的脾气。有天我见到一个半大孩子在爬树，我当时也没看清楚是谁，只是担心爬这么高有危险，就站在树下喊了一嗓子：谁家的熊孩子在爬树啊！也不好好管管，爬这么高，万一摔着了怎么办啊！结果老四蹦的一下，就从树上跳下来了，像个大马猴一样，当时就吓了我一大跳。老四跳下树来后，瞪着眼睛看着我不说话，我一见是他，连忙想给他赔个礼道个歉，结果他头也不回的走了。自打那以后，他就不和我说话了，到他去晋阳时，中间有好几个月吧，都没和我说过话。我当时就觉得，这孩子的脾气，真是犟到家了”！长孙氏听到这里，都差点笑出声来，李秀宁也笑道：“所以我才拜托两位嫂嫂，跟阿爹说说情，让阿爹通融通融”。长孙氏想了一下道：“可阿爹这几年一直在外当差，都没怎么回过家，咱们怎么跟他老人家说啊”？郑氏也说道：“对啊，这事该怎么说啊”。李秀宁其实早就想好了主意，便跟两位嫂嫂说道：“二位嫂嫂，你们可以先跟大哥和二哥说说，先把他们说通了，然后再写信给阿爹，想办法把这事告诉他老人家，信可以写委婉一点，但是态度一定要坚决”。郑氏先是得意地说道：“你大哥那边，我写信去跟他说，这个问题不大，你大哥一向都听我的”。接着又问道：“秀宁，你们几个不是一起在晋阳，呆了那么久吗？你怎么当时不直接跟阿爹说呢，现在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多麻烦啊”。李秀宁见她问起这个，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是因为自己的婚事，惹得父亲不高兴，所以也不敢提这些事情，只能尴尬的笑了一下，长孙氏连忙解围道：“这成婚一事，也是要讲究长幼有序的，之前秀宁没成亲，自然不好跟阿爹提这些事情了。现在秀宁的婚事办妥了，也是该给秀蛾和四弟考虑一下了”，说罢还连忙朝郑氏使了个眼色，郑氏本来还想说：哪有大的不成亲，小的也不结婚的道理。但见长孙氏递来的眼色，便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郑氏和长孙氏两人当即表示，这事包在自己身上了。

姑嫂几人正在聊天说话，李秀蛾和马三宝正好从外面回来。李秀蛾一见到李秀宁，马上欢喜地说道：“小姐你回来了啊，姑爷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李秀宁先是告诉她，柴绍去了太子府那边谢恩，自己一个人回的门，然后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告诉她道：“你跟四弟的事，我跟两位嫂嫂都说了，她们答应帮忙撮合，你放心吧，肯定没问题的”，李秀蛾脸红得低下了头。这边郑氏和长孙氏也在问马三宝，婚礼的钱财帐目，都算好数结清帐了没？李秀蛾过去跟郑氏和长孙氏道了声谢，接着便要给她们嗑头感谢，长孙氏一把拦住她，笑道：“秀蛾妹妹，这可使不得！要是老爷同意了，将来咱们就是妯娌，你这个大礼我们可不敢受，老四到时候要知道了，肯定要我们还礼的”，说罢便笑了起来，几人也都跟着一起笑。郑氏又说道：“正好大家都在，我有点事情跟你们商量一下，原来柴家同我们商量，希望我们陪嫁一个丫环或者小子过去，说是怕秀宁一个人嫁进柴家不习惯。我跟老二家的商量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秀蛾我是知道的，自小在咱们李家长大，跟秀宁又情同手足，自是不能当丫环看待。想来想去，也就三宝比较合适，可三宝最近这段时间，帮着我们一起打理李家的事务，我们用起来确实也是顺手，说实话还真有点舍不得”。说罢便问马三宝道：“今天大家都在，我也不瞒你了，你愿不愿意随小姐，一起去柴家啊”？马三宝马上爽快的答道：“小的愿意”！长孙氏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李秀蛾却委屈地说道：“这三宝要是跟着小姐去了，就留我一个在家，那多没意思啊”。李秀宁连忙安慰她道：“我看不如这样，等过段时间，咱们一起回晋阳，这样有四弟陪着你，你也就不会觉得无聊了”。李秀蛾听到要回晋阳，一时开心的差点跳起来。

晚饭时分，李世民也回来了，他一回来便跟几人说道：“晋阳那边传来消息，突厥人上个月底，派兵攻击了雁门关，好在边关将士有所准备，突厥人倒也没能得逞。但圣上决定提前北巡，这个月八号便出发”。几人一时面面相觑，都不说话，李秀宁问道：“那就只有几天时间了，二哥，你和柴绍这回也要去吧”，李世民默默点了点头。李秀宁接着便主动请缨道：“二哥，我想回晋阳”！李世民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马上一口回绝道：“你一个女的，又刚新婚，这战场厮杀的事情，肯定不能让你们上，若连你们都要上战场了，那要我们男的干什么”！李秀宁听了老大的不服气，李秀蛾也不服气地说道：“二少爷，谁说女子就不能上战场杀敌了”！李世民见她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只得无奈地说道：“这上战场，可不是你们平常玩过家家，这是要玩命的，是要死人的”！李秀蛾仍是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朗声说道：“当初那个阿史那乌有，带着人来晋阳闹事，我跟小姐照样把他们收拾得服服贴贴的，不就是突厥人嘛，有什么好怕的”！李世民先是看了一眼李秀宁，李秀宁点了点头，意思是李秀蛾说的都是真的。李世民转念一想道：“原来你们跟突厥人早交过手了啊，也好，那秀蛾这次跟我一起回晋阳，反正你在长安也闲不住，留你在长安，我还不放心呢”。李秀蛾见他答应自己可回晋阳，那别提多高兴了，李秀宁听到她能回晋阳，自己却只能在长安当闲人贵妇，那是一脸的不开心。长孙氏安慰她道：“秀宁，你现在不单是李家的女儿，还是柴家的儿媳，柴姑爷在外出征，你自当为他打理好家里的事情，这征战沙场的事情，就交给他们爷们去办吧”。李秀宁知道她说的是正理，也只能无奈的应了下来。

待李秀宁带着马三宝回了家后，长孙氏回到房间，跟李世民谈起了李秀蛾和李元霸的事情，长孙氏问李世民道：“你是怎么猜到，四弟跟秀蛾关系不一般的”？李世民笑道：“大哥有次给我来信，说秀宁、秀蛾、元霸他们三个，自称什么晋阳三侠，在晋阳名气还挺大的，还搞了个什么比武招亲，动静可闹得不小。秀蛾打小跟秀宁、元霸生活在一起，我就猜到他们几人关系不一般。怎么了？今天秀宁跟你们说什么了”？长孙氏叹了口气道：“秀宁要我和大嫂，撮合秀蛾和元霸，让阿爹答应他们的婚事”。李世民一时沉默不语，长孙氏问他道：“你觉得这事怎么样”？李世民说道：“这事其实也挺好的，不过阿爹那里，怕是不那么好说话”，接着想了一下道：“没事，这事到了晋阳，我跟大哥去和阿爹说，阿爹那人虽然有门第偏见，但是耳根子软，只要我和大哥去说，他应该会同意的”。长孙氏没想到这么快就把李世民说通了，他还答应自己亲自出面，便偎依在李世民怀里，轻声对他说道：“二郎，这次多亏听了你的，不然要是按大嫂的意思，把秀蛾陪嫁到柴家的话，肯定会伤了秀蛾的心，也伤了秀宁的面，回头老四肯定也会找我们要人，那麻烦就大了”！李世民笑道：“是啊，这当家持事，本就不是一个好差事，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一大堆。大嫂性子急，又是个直肠子，你平时也多帮她想想吧”。长孙氏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李秀宁回到家里，先跟柴绍介绍了一下马三宝，柴绍看着马三宝道：“上次你家小姐跟我说起你，说你挺能干的，我还有点不相信，这场婚礼操办下来，你果然是精明能干”。马三宝连忙谢了他的夸奖，柴绍接着问他道：“你可会骑马射箭”？马三宝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以前倒是跟一帮护院，学过一些拳脚，但是骑马射箭确实不行”，柴绍点了点头道：“我柴家乃是武将出身，你家小姐也是弓马娴熟，这点你可要加紧了”，马三宝应了下来。待马三宝走后，夫妻两人回到了房里，柴绍又跟李秀宁说起了出征的事情，李秀宁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便叮嘱柴绍道：“这次出征，你可千万要注意，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现在是成了家的人，有事要多想想家里，明白没”？柴绍先是笑道：“多谢娘子提醒”，接着又对李秀宁拱手行礼道：“娘子，你我成亲才几天，我便要出门远征，实在有愧娘子的一番厚爱，我柴绍先在此给娘子陪个不是，还请娘子恕罪”，李秀宁脸色凝重地说道：“夫君言重了，国难当头，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切不可留恋儿女私情”，两人说完，便依偎在一起沉默不语。李秀宁接着又提醒柴绍道：“你这次去晋阳，肯定要见到阿爹的，你这个女婿，准备给岳父大人，带点什么东西当见面礼”？柴绍哎呀一声道：“多谢娘子提醒，我都没想到这个，也不知道泰山大人，平时喜欢些什么，要不娘子你来准备吧”。李秀宁叹了口气道：“阿爹平时最喜欢嘴巴甜的，你嘴巴又笨，为人又不精明，怎么讨得了他的欢心？到了晋阳，你怕是少不了要挨训了”，柴绍沉默不语。第二天，李秀宁带着马三宝，上街采办了一堆东西，待到柴绍出征时，身后足足驮了五匹骡马的东西。跟着柴绍的军需官笑道：“柴大人，您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是怕这仗，要打到明年吗”！柴绍也不跟他废话，任由他们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