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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一个五品官,就想打发咱老醯儿?”

韩楫愤愤然,差点将文书撕了。

等他冷静下来后,写了一封信,让人将信连同文书一起寄到陕西。

离京一路向西,当韩辑走到山西后,没有继续前行。他调转方向,直接回到了蒲州老家。

直到几个月后,陕西公文到京,朝廷这才知道,韩楫辞官不任,回老家种地养羊了。

张居正毫不客气,加重处分为“冠带闲住”,夺去韩辑的一切官衔。

得知此事后,韩辑索性经商,种果树酿酒,和官场断绝往来。

平日教儿子韩爌读书的时候,韩辑也常讲官场险恶,让他以后读书当个举人就行了,没必要再考进士。

韩楫只是小小言官,朱翊钧并不在意他的去留。

走了朝堂反而更加清净,不过他的儿子韩爌却是一个名人。

他后来成了东林党元老,在天启崇祯时两度入阁担任首辅,比父亲的名气更大。

如今韩爌年纪还小,朱翊钧不想拔苗助长,便没有做多余的事情,让他在老家安心读书。

闹得轰轰烈烈,让众人心惊胆跳的京察,即将结束。

九月,暑热有所消退。

但是午后的阳光,依然让人汗流不止。

张居正没有在意天气,他捧着几份奏疏,缓步走进文华殿。

朱翊钧见张居正在这个时间没有传召,主动前来,便知道一定是有重要事情需要商议,连忙放下手中的书,端正坐姿。

“先生有何要事?”

张居正先打开了手中第一道奏疏,状若随意道:“先帝的《穆宗实录》已经开始编撰,但是世庙的《世宗实录》还没有完成,臣想针对此事,做出改进。”

“哦?”

朱翊钧被提起了兴趣:“朕记得,世庙爷爷龙驭宾天已有六年,怎么《实录》还没写完?”

他怀疑是隆庆这六年以来,内阁过于频繁的政斗影响了工作进展。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张居正让他对《实录》的编撰工作,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张居正整理一下语言,解释道:“世庙在位四十余年,内容繁杂,确实需要多一点时间。之前因为诸多事情耽搁了编撰的工作,臣因此也积累了一些经验,了解了许多事情……”

张居正说完后,朱翊钧才知道,原来这些为了皇家写史书的史官,成天不干正事。

因为朝廷对此并没有设立专门的机构,修史书的时候,都是各个衙门抽调人员,临时成组,让人兼职写书。

所以最终负责的领导没有人事权,对来自各个府部的史官无法形成有效的管理约束。

这些史官因此散漫无纪,随随便便就请假不来上班,在外面租住私寓“逍遥宴饮”,天热时不顾体面,干脆就在史馆中穿着轻薄的亵衣来回走动。

这种事情不是当下才有,早在景泰时就已经出现。

当时景泰帝还产生了误会,以为那些史官是收拾笔墨并负责锁门的匠人,因此没有责罚。

因为缺少管束,甚至在史馆中吵闹对骂,被人偷偷记录下来。

所以,《世宗实录》五六年都没成书,主要是因为编写史书的不够自律,懒癌拖延症齐发。

徐阶高拱等重臣,即便不忙于政斗,也要处理嘉靖晚期留下的诸多亏空,无暇顾及这等小事。

如今国家初步稳定,张居正终于有了时间,请求对此进行改正。

“因为此前的积弊太多,臣建议,针对《实录》的编撰,设立正副总裁制,专人负责专项。正所谓‘事必专任乃可以图成,工必立程而后能责效。草创、修饰、讨论、润色,必工夫接续不断乃能成书,而职责要紧又在副总裁官’……

臣觉得,职责要紧又在副总裁官。吏部右侍郎诸大绶、礼部右侍郎王希烈原系《世宗实录》副总裁,今各馆草稿未经修饰,宜责此二人专管……”

专人专任?

朱翊钧眼前一亮,他琢磨出来一点意思,张居正终于要推出考成法了?

“应当立为程限,每月各馆纂修官务要编成一年之事,送副总裁看详;副总裁务要改完一年之事,送臣等删润……大约终月可完一年之事,终季可完三年之事,从此渐次积累,然后后功可期。”

对时间的明确要求也有了,就算不是考成法,也是其雏形。

朱翊钧对于编撰史书的工作,有一些其他想法。

但是这个时候他没有插嘴,等着张居正拿出最重量级的奏疏。

没有辜负朱翊钧的期待,张居正终于呈给朱翊钧一份奏疏,他看向题目,呼吸不由一紧——《请稽查章奏随事考成以修实政疏》。

正是考成法!

张居正解释道:“太祖皇帝在《大明会典》里曾注明——凡各衙门,题奏过本状俱附写文薄,后五日各衙门具发前日期赴科注销,过期稽缓者,参奏。

所以臣今日提出的这些建议,都是出自祖宗成法……”

朱翊钧听到这话,忍不住想要为张居正抚掌称赞。

张居正虽然已经当上了首辅,但他不像高拱那样横冲直撞,行事依旧谨慎。

做出革新改动后,还要从明初的繁复卷牍中,寻找理论依据,证明自己并不是改动祖制,反而是在遵守祖制。

朝堂上下,都不好在明面上反对。

朱翊钧仔细阅读他的奏疏,看到张居正还找到了洪武的圣旨批复“凡在外司,府衙门每年将完销过的两京六科行移勘合,填写底薄,送各科收贮,以备查考,钦此。”

意思是各部门都要有工作备案,每年核查。

拿这个当做依据,甚至可以当众说,明初时就有了考成法的雏形。

有钦此二字,就代表了洪武的认可。

谁敢反对太祖皇帝?

不像王安石的革新,高举“祖宗不成法”大旗,锐意变法,结果引发新旧党争,葬送了大好局面。

经过数月的历练,朱翊钧变得更加沉稳。

对张居正的做法,有了更深的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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