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盼盼摔伤后请了一周假在家休息,她伤的不重,或许还没有周文兵的脚伤严重,只是做父母的心柔软的像棉花糖一样,不舍得令她受着伤还要去读书的辛苦,何况她家比别的人家富贵一些,上学并不是唯一的向上途径,所以竟可以把别的人不得不忍受的艰辛从安富尊荣的世界里隔离出去。请假后只在家里玩,每天睡到自然醒,在床上呆到自然饿,在屋子里玩到心情寥落再去墨迹爸爸,没人管束,有人伺候,老金随叫随到,没了功课和作业,无可无不可!周日周文兵去看她,二姨正在门口陪老太太们打十三张牌,老太太们有了年纪,白发苍苍,记性不好,出牌慢的很,有时候出错牌还要耍赖收回去,二姨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慢悠悠陪着老太太们,自己安静的像一尊雕像。她们打牌不赌钱,一人十个玉米籽,赌玉米籽的输赢,却依然为了避免输掉不值钱的玉米仔而变得认认真真。二姨这个年纪已经是岁月午后时光里年长的女士,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受人尊敬,是一个“长辈”了,只不过在三个白发老太太面前还只是容易会被糊弄的“小晚辈”,老太太们胜负心极强,难免不耍赖,她可要认真提防这三个有八十多年人生经验的老太太啊!忽然瞥眼看见周文兵骑车过来,并没和他打招呼,她在忙着记牌,只是伸手指了指金盼盼跑去玩儿的方位。周文兵循着指示的方向看去,生龙活虎的金盼盼正在小河堤上陪小孩子们玩,给愿意排队领糖果的听话小孩发自己兜兜里的糖,她听见了摩托车驶来的声音,回身向西看,明媚的阳光在身上一晃如镜,她鬓角的头发在和煦的秋风里纷飞,眼睛像展柜里的玛瑙一样闪亮,看向周文兵,欢喜地大叫着:“老周老周,我在这里呀。”声音依然清脆好听。金盼盼的天性特别单纯,表达情绪时不会控制或修饰表情,不像其他人一样会在不同的场合使用不同的情绪,不像其他人一样总是很得体,她的开心只有一种,就是她常说的:“超级超级开心呀!”每次周文兵听她开心的大喊“老周老周时”,都觉得正在经历一次久别后喜极而泣的重逢,只有那种相逢里才会有这般的开心,而不是前几天刚见过面的!周文兵把车骑到近处,摘下头盔,下车,微笑着向她走去,戏谑问:“脚没事了吗?”金盼盼手里抓着小孩子们在秋天田野里找到的狗尾巴草,那是回赠给糖果的礼物,笑嚷道:“当然没事啦,又不是多大问题。”说着伸脚给周文兵看。那天她穿着米色牛仔裤和黄色运动鞋,露出的脚踝上却是一双黑色船袜,浅配深的颜色搭配并不好看,有失她美女身份,不过在家里穿衣服一般都会很随意,又不是去相亲,浅配深也是居家生活里乱穿一气的潦草!周文兵继续问:“下星期去上课不?”金盼盼一边接着陪小孩子们玩一边说:“我不知道呀,看看二姨和老金让不让我去吧。”
金盼盼的二哥给她买了一台平衡车,刚从驿站拿回来,放在屋里还没有拆封,本是金盼盼心血来潮随口说的想要平衡车,她自己说后就把这事忘了,但还是立刻就有了,本想等着老金回来拆开调试,现在周文兵来了,有了比老金更好的人,自然用不着他了。两人把糖果发完,打发小孩子们走,回家拆平衡车的箱子,看使用说明,组装平衡杆,把车子弄好。周文兵开着玩笑说道:“你都摔着脚了还给你买平衡车,再摔了另一个脚怎么办?”金盼盼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平衡车可不是养伤时候的玩具,对于她这么笨的人来说,这是一个超级严肃的问题!不过她的小脑袋瓜子蛮聪明的,命周文兵道:“你先学吧,等你学会了教我,那时候我的脚也好了。”周文兵摇摇头,一边忙着安装好平衡车,说一边道:“我只有周末不骑摩托车才会来看你,哪有时间学这个?”两人将平衡车弄好后,就在金家的宽敞的客厅里,金盼盼扶着周文兵的肩膀踩上去试试,她的胆子依然很小,站的不稳,在平衡车上晃来晃去,自己把自己吓坏了,便失去了对平衡车的兴趣,又不满地抱怨起二哥为什么买个平衡车,是想害死她吗?上午时短,白日向午,老金乱匆匆从外面回来了,周文兵忙喊金叔叔好,老金不答话,微微点头回应而已。金盼盼一见老金回来,娇病复发,连说自己脚疼,躺在沙发里装的很难受,于是老金哪还有工夫搭理周文兵?满心满眼都是病中的闺女,赶着忙着伺候他家小宝贝去了。老金本是个干练的老男人,城府深邃,言谈有度,待人接物很有一套,所以在大人的世界里混得风生水起,只是一见亲闺女,也就顾不得接待碍眼的客人了。金盼盼那些骗爹的幼稚伎俩浮夸到一塌糊涂,虚假的出类拔萃,任何人看一眼都可以立即识破!唯独老金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闺女是在骗他!金盼盼的臭脾气他照单全收,被闺女骂也是开心的,很难使人相信他曾经是封丘县最重男轻女的家长,脾气最坏的家长!金盼盼慢悠悠作弄老爸解闷,又使唤他去集市上买烧鹅掌,老金跟得了圣旨的太监一样兴高采烈去了,临走时想起来家里毕竟有个客人,还是要说句客套话才是,便踩着大门槛和周文兵说半句:“文兵妞,中午在家吃···啊!”就没影了。周文兵苦笑着答应,目送老金走掉,回身轻轻踢金盼盼一脚骂道:“你也少作弄你爸爸一下吧,十六岁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金盼盼便不装难受了,躺在沙发里愉快地抖着腿,小人得志般说:“干嘛不使唤他呀?谁让他是我爸呀?就要使唤他!”中午在金家吃饭,除了烧鹅掌,其他是老金亲自下厨做的家常菜,周文兵常来他们家,一半是客人,一半是家人,不需要过度客气的礼貌,长辈也不过度劝饭,各自吃各自的。闲谈中聊及金盼盼复学的事情,二姨希望金盼盼尽快复学,追一追学校里的进度,老金超级不同意,闺女身上一点点摔伤在他心里严重的和绝症一样,提到复学这两个字仿佛生离死别般不可忍受!唠唠叨叨说了一万遍不同意,头摇得跟直升机叶片一样!二姨笑问老金:“不让你闺女上学,你准备让她干啥?”老金破着嗓子说:“老子挣的钱够她花,不用上学去,再请一个月的假在家里休息,不行就退学,将来家里攒的钱都留给她,不愁过不好日子。”说着忽然拿起勺子给他闺女添米饭,金盼盼说:“够了!我吃不完!”老金瞪着眼珠子说:“长身体呢!你吃得完!!”二姨被老金溺爱闺女的混账话堵住话题没法继续聊,笑向周文兵讲:“要不是你金叔溺爱闺女到这种地步,也养不出这么傻的孩子,长大后可怎么办呀?”周文兵笑不搭话,埋头吃烧鹅掌。金家大哥在BJ,二哥在新乡,老三在郑州,都有房子车子,有稳定的工作和幸福的日子,不在家里过日子,也不需要家里的资金支持,平时老家只有老两口在家,算上休病假的金盼盼和过来玩的周文兵,四个人吃饭,一桌子也为复学的事情聊的很是热闹。老金溺爱闺女,不愿意让她受上学的苦,现在的小孩子上学真的很苦!但老金也不傻,他清楚知道工业社会不好好读书是找不到好工作的,在适应一个岗位之前需要接受系统且漫长的教育,并考试合格!他心里有自己的想法,早就为闺女规划好了人生的捷径,和一千七百年前晋武帝的想法如出一辙,愚蠢而宠溺,饱含爱意又目光短浅!他给闺女规划好的人生捷径就是什么别干,混日子就行了,亲爹帮闺女把一辈子要花的钱全部挣够,闺女躺平玩儿一辈子就好了!所以他要趁着五十多岁身体还硬朗,起早贪黑多挣点钱留给闺女,将来百年之后,齐寨的家底绝对够金盼盼平稳幸福地过完一生!吃完饭,老金立刻回酒厂里去忙了,二姨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周文兵陪金盼盼在家里玩。在小书房里打乒乓球,金盼盼爱耍赖,却还是输多赢少,一百个不服气,转而对周文兵进行人身攻击,特别是周文兵骑车摔沟里的往事又提了一次来嘲笑他,周文兵也把金盼盼干过的傻事给她重温了一遍,互相嘲弄了好半天,直到金盼盼嚷着口渴了,周文兵烧水给她喝,四点后金盼盼睡下午觉,周文兵返校。晚自习给管佳王伟说了金盼盼的情况,说她接下来还会请假,而且会请很多天,管佳道:“那把她的东西收拾收拾放好吧,搁外面净落灰。”周文兵收拾了金盼盼的书桌,教科书归类放好,抽屉锁好,钥匙交给管佳,管佳晚上回宿舍后收拾金盼盼的衣物,把她的铺盖卷起来堆在床头,拿褥子下面的凉席盖在上面,金盼盼的柜子里有一些她还没有吃的零食,管佳自作主张拿班里分给周文兵王伟,还有一些奶粉,管佳拿给周文兵喝,周文兵认为泡奶粉是十分损害男子气概的行为,转手给了王伟,王伟从此每天喝一杯牛奶,皮肤渐渐白了一些。光阴又过了两三天,管佳的爸爸妈妈从XJ回来,给她带了一对儿非常漂亮的银手镯,维吾尔族古朴精美的印压工艺,浮现出漂亮的雪莲花,管佳喜欢的不得了,也不顾学校里不允许学生佩戴饰品的规定,开心地戴在手腕上,上课时向王伟周文兵显摆,问他俩:“怎么样?好看不?”王伟乖巧地点点头表示非常好看,虽然他总是不说话,但他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赞赏,周文兵见管佳那么开心,故意说不好看惹她来打闹,管佳实在太喜欢镯子了,根本不介意周文兵说的不好看的话,周文兵觉得不好看只能说明他没有眼光,不配看!情绪开心过头,又把李明飞从前排叫过来显摆给她看,毕竟到头来还是女生懂得女生!李明飞拿着书过来,不单单是为了夸镯子好看,还有一道英语题请教管佳,一道数学题来请教周文兵。周文兵没料到李明飞竟向他请教问题,一时非常窘迫,看着这个短发黄黄的小女生,抱歉地笑着,说:“我是差生啊,你不会的题,我也不会呀!”管佳趁势提醒李明飞道:“你是全班第一,他是全班倒数第一,他能会啥?还是直接问老师吧。”李明飞却有些不好意思,怕周文兵误会她是揭他的短儿,笑把伸向周文兵的测试卷收回去,说了句:“不用问老师,我再想想吧。”算是帮周文兵打圆场的方式。李明飞坐在金盼盼的座位上想着怎么解决那道周文兵也不会的题,有一个公式忘了,翻出金盼盼的课本找公式,不曾想翻书之际,几张毛爷爷从课本里滑出来,翩然纷飞洒落在地上,两个女生赶忙把钱捡起来,数一数,七张,崭新的,一共七百块钱。管佳惊喜道:“没想到书本里还夹着钱呢?这人什么东西都乱放啊!”李明飞便把钱整理好递向周文兵,说:“你帮盼盼拿着吧,有时间还给她。”周文兵没有接钱,建议道:“让管佳先保管着吧,管佳自来是她的大管家,帮她操心所有事情,也不容易惹到流言蜚语,你把钱给我,我肯定不还她,过两天脑子一热带着王伟去喝酒,最后也不会剩一毛钱。”李明飞听了这话后眯着眼睛笑起来,周文兵看不清她的眼睛里对这几句话的真实反映,良久,钱还是坚持递向周文兵,提醒他道:“你和盼盼的关系最好!应该让你拿着。”这个女生说完这一句,周文兵立马意识到她的眼睛是在微笑,她把“最好”二字说的很轻,聪明地提醒周文兵他与金盼盼的“关系”,周文兵不喜欢这个无伤大雅的调侃,但不至于生气,只是笑着反驳:“不要胡说,我们不是那样的,让管佳收着吧。”两个女生又好奇心发作,翻了别的书,又翻出来五六百块钱,总共一千二百三十块,还有几个一块钱的硬币。管佳由不得赞叹起金盼盼富裕的人生:“这个家伙跟土拨鼠一样,到处乱塞钱,竟然有这么多!”李明飞道:“差不多一个多月的生活费了。”这些钱在大家的见证下由管佳代为保管,抽时间再去还给金盼盼。管佳的镯子戴在手腕上高兴了一个星期,给女生们显摆了一遍,大家都说很好看,也没有被老师检查到,她坚持每天都戴着进行不间断的自我陶醉,无论周文兵怎么讽刺她,她依然乐此不疲。有一天吃过晚饭,晚自习已快上课,周文兵王伟回到班里的时候,管佳伏在课桌上哭,头埋在胳膊里看不到伤心的脸庞,李明飞坐在旁边安慰她,无助地拍着她的背,看见周文兵过来,皱着眉说道:“管佳的镯子丢了。”周文兵忙问:“什么时候丢了?怎么丢了?”李明飞说:“刚才从食堂回来发现没有了,应该是吃完饭刷碗的时候掉了,回去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周文兵便也着了慌,忙说:“我和王伟再去找找,先不要哭,实在找不到再哭,说不定我和王伟能找到呢。”于是两个男生匆匆下楼去食堂,晚自习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起,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食堂里没有学生了,阿姨们在打扫卫生。两个人跑到洗碗池上上下下找一遍,哪有镯子的影儿?洗碗池里只有几片菜叶子躲在角落里,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他们几个人经常坐在一起吃饭,喜欢有阳光的固定位置,王伟去那边的桌椅上面下面找,也没有,周文兵去垃圾桶旁边找了一圈儿,忍者恶心在垃圾桶里翻好久,一无所获。顺着回教室的路低头走回去,倒是捡到一块钱硬币,而找到镯子的希望慢慢抵达终点,慢慢消失殆尽。回去时管佳还伏在桌子上哭,李明飞不辞辛劳继续给她拍背,见周文兵王伟回来,眼睛里燃起希冀的光,又被周文兵的摇头扑灭。整个晚自习第一节课管佳一直在哭,好容易遇见喜欢的东西,转眼又失去了,确实会有点难过,周文兵问李明飞:“丢了一个还是丢了一对儿?”李明飞心疼至极地说道:“就是全丢了才这么伤心的!”第二节课管佳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一些,红着眼望着窗外,一句话没说,李明飞倒水给她喝,她也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而已,王伟帮她完成作业,周文兵也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把所有日常的讥笑讽刺和幸灾乐祸都收进肚子里。耿大头走到这里,见管佳是哭过的样子,低声问李明飞:“她怎么了?”李明飞说:“东西丢了。”耿大头便没搭理她上课不学习的事,知趣地走开了。李明飞安慰着管佳,说了好多宽慰人的话,却无法守护管佳心里已经下坠的失落,急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向周文兵求救道:“周文兵,你劝管佳两句吧,我不太会安慰人。”周文兵温和地笑起来,平时他最喜欢惹管佳生气,现在是发挥聪明才智减轻管佳难过的时候,姐姐和弟弟打闹,并不影响陪伴时的温情,只见他灵机一动,故意愁着眉叹道:“我也不太会安慰人,我也丢过很重要的东西,那时候心里难过的要死,要是别人过去劝我,说‘小周,不要再难过啦。’我也很难不难过呀,你说怎么安慰她才好呢?”李明飞见周文兵开始找话题,会心一笑,附和着问:“你丢过什么东西?说来听听。”周文兵故意沉吟一下,因为他知道管佳是封丘县最爱凑热闹的女生,再难过也不会耽误参加八卦会的兴致,等管佳好奇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缓缓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记得我生日,说来也莫名其妙,至少有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记得那个无聊的日子。我是从初二开始叛逆的,到初三时世界观整体崩溃,做什么都觉得没有意义,整天心里很难受,每个青少年应该都会经历这种痛苦的时光,真的会很不好受,也许是抑郁症吧,反正自己搞不明白。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我的生日日期,二盼和王伟都不知道,我也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一个人记得!但是初三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一份儿匿名礼物,我从外面回教室,礼物就放在桌子上,没有署名,不知道是谁送的,有一张很小的白色卡片,上面是‘生日快乐’四个字,然后还有一个很漂亮的玻璃瓶子,装满了整整一罐五颜六色的折纸星星,美轮美奂,像真正的星空被装进瓶子里了一样。我完全没料到我的故事里会有这样的章节,也从没奢求过连我这样的人也配收到礼物,而且还是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光里。那是我超级珍视的礼物,一直安稳放在课桌最里面,甚至会损坏哪怕一丁点,忽然有一天,它丢了,消失了无影无踪,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它离开的时候就像到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声响,我为此难过了好久,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有很多很多的遗憾。”周文兵说完,李明飞点头问道:“怎么会丢了?”周文兵痛惜地回答:“要是知道怎么丢了就不会丢了!”管佳饶有兴致听周文兵说完,即使自己正在难过也没有落下任何八卦的细节,她有非常敏锐的嗅觉和第六感,天生有当警察的本事,听完即说:“肯定是女生送的!”周文兵并不否认这种猜测,道:“应该是。”管佳又说:“有一个内向的小女生暗恋你,还不敢让你知道她是谁!”周文兵点点头,非常认可,突然有点脸红了。管佳八卦之心猛然而起,完全忘记了自己的难过,问道:“后来呢?哪个女生去哪了?”周文兵却摇起了头,叹息一声,如实答道:“我一直不知道是谁送的,或许那个女生已经离开我很久了吧。”管佳见周文兵没有报出女孩的名字,有点不满,皱起大大的眉头,打周文兵一下,骂道:“愚钝!笨死你了!”不过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分散,伤心被好奇心挤到一边,周文兵便趁热打铁,连忙拍起王伟的肩膀,说道:“你把丢手机的事情和大家说一下,让大家开心开心。”管佳笑问:“王伟还丢过手机?”周文兵一拍大腿,把气氛推向高潮,说道:“可不是咋滴,大家都是丢东西的高手呢!”说着周文兵替王伟把他丢手机的故事讲一遍,逗得两个女生握着嘴哈哈笑。原来初三毕业后大嫂送给王伟一部新手机,大嫂自己没上过高中,根本不知道高中不让带手机,带手机进学校会被没收,她的性格也不在乎这个,只说家里有钱,给弟弟买个贵点的东西,就买了一部挺不错的手机。那部手机并没有呆在王伟身边很久,假期里出去玩,临开学头两天丢掉了,找也没找到。王伟的性格比较恬淡,对得与失看得特别开,失去的东西无论多伤心都不会回来,就随它去吧,何必耿耿于怀?读了半年高中后,临放寒假时突然想起来入学时是有手机的,杀千刀的把丢手机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还以为开学那天和周文兵的手机一起被耿大头没收去了,于是理直气壮去找耿大头领手机放假回家,偏偏耿大头也不记得有没有没收他的手机,这种事太多了,记不过来的,于是耿大头带着他翻遍了整个放手机的柜子,连物理老师也帮忙一块儿找,几乎把办公室的柜子都拆了,又怎么可能找得到?那天耿大头十分尴尬,私以为把没收学生的手机搞丢了,脸红的一塌糊涂,万一学生怀疑他的人品,可怎么洗清嫌疑?!思来想去,天生小气的耿大头骑车去了手机城,又给王伟买了部一模一样的新手机!两个女生听到此处,十分惊讶,那时她俩还没和王伟在一起玩,都不知道这个事情,管佳急忙忙问道:“耿大头··不不···耿老师真的给他买了部新手机?”王伟忙笑起来点点头表示确实无误!周文兵虽说平日里对耿大头意见很大,但这件事是真的,也跟着点点头,由衷地佩服耿大头为人师表的原则。管佳李明飞笑着叹了半天,问道:“可以可以,那后来呢?”周文兵接着说:“后来回到家才想起来手机不是被没收的,是丢了的,就告诉了大嫂,大嫂来学校里退给耿大头两千四百快钱,是那部手机的价钱,给大头开心的不要不要的!大嫂也向大头保证以后不让王伟带手机进学校,那部新手机让他哥王亮用了,王伟在家时用他哥的破手机。”两个女生连声赞叹,异口同声说这个事情又好笑又可爱,是个很温暖的故事。周文兵说完王伟的故事,一时没了聊天的话头儿,害怕冷场又使管佳想起来自己的伤心,便踢李明飞的凳子一下,请她也讲一个自己丢东西的事情给管佳解闷。瘦小的李明飞坐在凳子上像一片羽毛,禁不住周文兵踢她凳子,笑着答道:“容我想一想。”说罢沉思良久,教室里的灯光很明亮,映在她的脸上,平日里苍白的脸色变成干净的银白色,有一点点好看。可她沉思了好久,这个问题比课本上的问题更加难住了她,等到气氛渐渐冷清下来,周文兵笑着不耐烦继续踢她的凳子,催促道:“快点讲啊!你这个人是不是没有丢过东西?”李明飞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犹豫了良久,笑着抱歉:“好像确实没丢过东西,该怎么讲呢?”管佳正满怀期待地等她讲故事,听她居然为此道歉,可怜兮兮地嚷起来:“你也不能没丢过一次东西吧?你这个样子显得我们仨很傻呀!”李明飞笑着继续向她道歉,白色的脸庞升起日落时分的流云和夕阳色。放学后,李明飞请大家喝水,大家本不愿破费她,她笑着说既然没丢过东西,那就破个财吧,诚恳地要大家一起和她去超市里。两个女生挤进熙熙攘攘的超市,人太多,周文兵王伟在玉兰树下等着她俩从超市出来。少顷,李明飞抱着可乐走过来,晚上的玉兰树下不是巡查老师的重点巡查区域,夜色落在树梢上,男生女生交接物品的问题不大,李明飞把两瓶可乐递给周文兵,周文兵道谢后接过来分给王伟一瓶,随口笑向管佳说道:“这可是第一次有女生请我喝水。”管佳以为周文兵在讽刺她,不满地说:“姐姐请你吃过烤红薯,你自己不吃而已。”周文兵笑起来了:“下次你请我吃满汉全席,我就给你面子。”说着四人兵分两路回宿舍区。一个星期后,管佳的手腕上又有了一个新的银镯子,不知道这次是她爸妈给她买的,还是别的人送她的?她低调了很多,连炫耀也怕再丢,不愿意炫给大家看,暂且不谈。话说金盼盼摔伤时请假太匆忙,她的衣服和日用品只收拾了一点带回去,仍然有很多东西留在课桌里和宿舍里,耿大头怕别人破坏了她的东西,并没有重新安排学生坐她的位置或睡她的床铺,她的座位一直空着,周文兵可以拿她的凳子踮脚,晚自习没人管,李明飞偶尔也会过来坐坐。李明飞是自律的好学生,常常长时间埋头做功课,很少和管佳闲聊,累的时候仰头舒缓脖子,轻轻地叹着气,捧着自己的小水杯喝水。有一天晚自习第二节课,她在埋头写着什么,胳膊挡着信纸,一看就不是作业,管佳好奇心发作,悄悄附身去看,良久,一边看一边把李明飞写的东西读出来:“我认为饿则即食,困则即眠的生活是我寻求的,可是又要努力向前走···”,管佳读完了这两句,这两句是很普通的话,没有太深刻的含义,只是李明飞突然意识到管佳在读她写的东西,慌忙用胳膊捂住浪花笺,笑红了脸问道:“干嘛呀?!”管佳却变得慈祥温柔起来,抱住李明飞的肩膀小声开玩笑说:“是情书吧?”李明飞的脸色在“情书”两个字出口的刹那间全部红透了,像一个西红柿,眼睛里湾着极其难为情的泪水,匆忙解释道:“说啥呢,咋可能?”说着又转眼看了听到她俩说话的周文兵,害怕这个男生突然迸出奇怪的反应使她更加尴尬不堪。周文兵确实听清了字里行间被管佳念出来的情愫,他正在发呆,闲话容易入耳,之前毛哥说李明飞可能有男朋友,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马脸不该追她,名花有主的人肯定会把其他人的情书交给耿大头!周文兵睥着李明飞难堪的样子,明白她不是个顶得住玩笑的人,自己不可乱讲,只笑着点头不语,李明飞有些焦急地向管佳周文兵解释:“是笔友,不是男朋友!”管佳不信她的话,温柔地浅笑着,小声安慰她:“好好好,是笔友,每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总要从不那么暧昧的交集开始嘛!”
立冬那天傍晚周文兵和王伟在食堂里找饺子吃,管佳和李明飞坐在一起吃饭,看见两个男生在食堂里乱跑,管佳问:“你俩准备找啥好吃的呢?”周文兵答:“饺子。”管佳便好心提醒他俩:“今天是立冬,不是冬至,今天不用吃饺子。”周文兵懒得搭理她,把眉毛一横,喳喳呀呀地说:“中国人过啥节日都吃饺子,圣诞老人来中国了都得吃碗饺子再走。”说罢继续和王伟找饺子去了。吃完中午饭去学校里的理发店剪头发,王伟的头发已经有三厘米长,周文兵的头发茂盛,用尺子量了量,四厘米出头,已经完全盖住了头皮。封丘一中绝不允许男生们留这么长的头发,这是恋爱的铁证!两人尽早去收拾一下,免得被巡查老师粗暴地实施剃发服务。学校的理发店在超市二楼,老板是位爱咳嗽的老头子,年纪大了,手也有点抖,他有一把专门给男生们推短发的推子,进他家店的男生没有不向那把推子低头的,伴随着他的一声又一声咳嗽,推子在头顶起起伏伏前进,每次理完发出来,照镜子的时候总有一种绝望的心情,发型像是刚从大海里冲积到沙滩上的浪花,一块高来一块低,要不是实在等不到周末外出理发周文兵压根不会来这里!很多偷偷谈恋爱的人比较在意个人形象,他们宁愿周末出去找贵一点的理发店,在学校里理发肯会被女朋友甩了!从理发店下来遇见教授在超市门口买水果吃,虽然教授是个生物学上的男生,但他从小养成的饮食习惯比较好,饭后会买些水果点缀肠胃,这种习惯很像女孩子们的行止,倒是不像其他男生那样宁愿买汽水喝。教授请周文兵王伟吃刚买的苹果,两人皆说不吃,教授一边掰开苹果自己吃一边痛骂超市的水果卖的太贵,苹果都他妈卖出荔枝的价钱了!周文兵点点头,宽慰他道:“垄断生意嘛,也很正常。”教授给周文兵说了件新奇的事,他从新闻上看到的,过两天会有流星雨,周文兵很有兴致,便和教授约好那天晚上一起爬屋顶上看。晚自习对于差生来说很是惬意,没有做不完的卷子,也没有背不完的课文,只要自暴自弃,青春期轻松的像被风吹动了的蒲公英般纷纷扬扬,没有重量。第一节课上课时巡查老师来二十班看一遍走了,按照巡查周期,第二节课肯定不会再来。周文兵给王伟一个眼神,意思是:“走,逃课去。”王伟看着他摇摇头,意为:“不想去,不能逃课。”周文兵有点纳罕,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改变了王伟这个人,以前只要他想逃课的时候,王伟肯定也想逃课,近来他和王伟的节拍不再一致了,周文兵想做的事,王伟竟会不想做了!王伟现在做的是管佳这种烦人精平时要求做的那些好好学习的怪事!周文兵突然觉得有些孤单,抬头看着空空的窗外,梧桐树叶已经落尽,远处的夜空是黑黑的蓝色,封丘县人民医院七个字还是只有三个在夜色里亮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修好?耿大头不在班里,即使在班里也没有关系,耿大头是那种顾小不顾大,太讲求细节而经常忽略整体的人,他总是明察秋毫,却笨的白天晚上颠倒,是个看见日出会误以为是日落的家伙!他的眼神儿超好,精细入微,一个学生在课堂上发呆,开小差,乱说话,传纸条,吃东西,听耳机,无论动作幅度有多小,他总能立刻察觉到违反课堂纪律的行为,然后请那些不好好学习的家伙去后面罚站。可是如果一个学生逃课了,连一根毫毛都不在班里,座位上突兀地空着,他便很难发现班里出了什么异常,很难明白空位置意味着有个学生逃课了!所以大家早就一致认为,在二十班想要和同桌聊天,不要在班里聊,最好逃课去操场上聊。周文兵拿出手机看看,碎了的屏幕还可以使用,没有修的必要,自打从摩托车上摔下来后手机一会儿有信号一会儿没有信号,像百岁老人的心电图频繁起伏。不过这会儿有半格信号,周文兵给王伟一个眼神儿,意思是:“我去逃课,有事打电话。”王伟点点头,眼睛里的意思是:“放心,有事我通知你。”第一节下课后周文兵独自去上厕所,顺着厕所楼的楼梯溜下去,沿着老教学楼一路蹭到操场。到操场便安全了,有体育生在操场上训练,周文兵可以在巡查老师来的时候混入跑步队伍中去,而且巡查老师来操场是来抓谈恋爱的学生,孤身一人的老师也不管。操场的照明灯自从雨夜坏掉后始终没有修好,没办法再亮,只有操场入口处和器材室门口有两盏柔弱的小灯泛着昏黄的光线,不过这天恰逢农历十五,乌云从月亮下面溜走了,月色明亮,倒也不用费心使用额外的人类照明。操场的空气很清新,夜风很好,使人情绪可以得到渐渐的放松,沿着一排海棠树走走,心绪如棉,随风飞扬,心潮的浪花浮沫上什么也没有,想到开心的事便开心,想到难过的事便不开心,只有心底好似堵了好多好多难过的事情,像落在心底的灰尘,太久了,已经石化了,不会再随着涨潮的海水又翻涌上来,然后消失在阳光海面上。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李明飞头发黄黄的样子,便想到她可能有什么虚弱的疾病,会不会和金盼盼一样有遗传病?那可真不算是什么好事情!不过近来和她打交道的次数比较多,黄黄的短发苍白的脸颊,见得多了,习惯了,也没初见时那么难看了。倒是王伟近来有些不太正常,他的一些行为已经超出了“自我性格”的范畴,像是受到了别人的“影响”,王伟不爱说话,疏于表达,当周文兵意识到他“不正常”的时候,也许已经“不正常”很久了,这才是周文兵最关心的事:“他什么地方不正常了?已经开始多久了?是在谈恋爱还是其他的事情?怎么连我也被他蒙在鼓里?”晚上的风有点冷,初冬的空气像从冰水塞进肺里,使人有些想跑步的冲动。男体育生从身边呼啸而过,女体育生也从身边呼啸而过,跑步时双脚用力踏在地面上,“蹬,蹬,蹬,蹬。”充满力量感。周文兵不自觉跟着体育生们跑起来,血液从大脑流向运动肌肉,所有的思绪都被抛到身后,跑完一圈儿又一圈儿,莫名其妙来了斗志,追着体育生的脚步,他竟然有些想要跟体育生们“一教高下”了!体育生不停,他也不停,差不多七八圈儿的光景,满头满身大汗,气喘如牛,体育生还在跑,他已经不能了,在不服输就该累死了!停在操场观礼台下面喘气儿,口里干,想吐口水也吐不出来,晚风冰凉,十分舒服,一时恨不得找个结冰的河流跳进去凉快凉快。晚自习第二节还没有下课,除了他这个逃课分子,其他人还在班里。忽然手机响了,心里吓一跳,以为是王伟喊他,赶忙拿出手机看,不是王伟,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忐忑地接了电话问一声:“喂?”。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孩子焦急的声音,直截了当问他:“你在哪呢?”周文兵听着像李明飞的声音,只是跑步太久耳朵里有耳鸣声,并不敢确定。不管是谁打来的电话,李明飞也好,老师也好,别人也好,是不是逃课被发现了?心里怯生生的,口里答道:“我在操场,怎么了?”电话那边的人还是没有自报家门,又直接了当地说:“班主任叫你,我说你去厕所了,赶紧来办公楼大办公室!”说着立刻挂了电话。周文兵接了这番莫名其妙的急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耿大头找他做什么?听电话那头的声音无疑是李明飞,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自己的手机号?也没时间计较!慌慌张张跑去办公楼了。夜色中办公楼下路灯旁青绿的柏树旁,李明飞孑然站在灯影下等他,见他来了,才松一口气,也不解释发生了什么事,道:“跟我来吧。”周文兵忙问她:“怎么了?耿大头发现我逃课了?”她也不解释。两人一径来到大办公室,大办公室是整个高三年纪老师们办公的地方,过道里灯光明亮,十几个老师来来往往,人声嘈杂,还有问题少年们在门口罚站。周文兵在操场呆半天,眼睛习惯了夜色,猛一进办公室便被灯光晃得眼花缭乱,看不清强光下的事物,只是温顺的跟着李明飞来到耿大头的办公桌旁。耿大头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邻桌物理老师闲说笑道:“这种破事是纸包不住火的,看看到时候怎么闹吧。”物理老师笑眯眯:“整天看不起别人,这次看她自己怎么收场!”见两个学生过来,便止住话,物理老师走开了。李明飞向耿大头喊一声:“老师好”,周文兵赶忙跟着李明飞喊:“老师好”。耿大头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部完全贴在椅子上,仰着脸迎着屋顶的灯,眼镜的镜片反射着灯光,因此周文兵无法看清楚他的眼睛。不可否认的是,高中教师的工作体面,收入不低,社会地位很高,只有有真才实学的人才能被赋予这样的工作,而耿大头无疑完全具备成为优秀教师的能力。明亮的光线下,耿大头唇红齿白,斯斯文文,订婚后脸上更有一抹难以掩饰的温柔。方才李明飞厚着脸皮撒谎告诉他周文兵在厕所,现在他仰头审视着这个男生的满头大汗,聪明地察觉到“逻辑上”有些说不通的部分,疑惑问道:“怎么你上个厕所也弄得满头大汗?是不是真的在厕所?”周文兵紧张地“啊~啊~啊~”嚷起来,想到一个离谱的理由立即说:“大大大···,那啥,有点干结,使劲儿了!”周文兵的回答十分可疑,耿大头完全不相信他的话!不过他今天叫周文兵来办公室不是为收拾周文兵,是别的事。有那么一刻安静后,耿大头热情洋溢地笑起来,有些怕被人看穿心事,望着别处发了半天呆,忽然问周文兵:“你知不知道金盼盼她家在哪?”周文兵本以为自己逃课被发现了,心一直悬着,见耿大头转了话题,顿时放心下来,答:“她们家在县里有三栋房子,不过目前住在老家齐寨村里面。”周文兵答完,耿大头又沉默了半晌,作为尴尬话题的巧妙点缀,他无意识地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大脑门,他的头大脸小下巴尖,一丁点晃动都会使眼镜往地上掉,于是忙用手指扶住眼镜,又沉默半晌,终于向周文兵说道:“我准备周日派李明飞和管佳去给金盼盼补课,她俩不知道路,到时候你领着过去一下吧。”周文兵站在耿大头对面,视线恰好落在他的大脑门上,脑门明亮,闪闪发光,听他这么说,便知道这老小子的毛病犯了,他这是想趁机巴结秦局长呢!这是大人的世界里被称作“人情世故”的部分,常常与对方的身份和地位有正比例关系。心中突然有些少年的不屑,再加上刚才跑步累的要死,此刻浑身是汗,一时语气不加检点,忘了尊师重道,语粗声高地嚷道:“为啥要特别照顾她?她这个吊成绩有啥好补的?”耿大头默默筹划这件事已有好几天时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金盼盼要没摔怎么能有这种跨级别表现的机会?平日里哪有机会直接接触到局长?所以他要利用这次机会好好展示一下身为老师应该对学生表现出的“关心”,补课事小,让秦局长满意事大,料想到秦局长以后十分欣赏他,必将委以重任,想想就很开心!谁知话刚说出口便被周文兵这个学生怼了一脸,周文兵直截了当地揭开了大道理下面的小心思,几乎是直接反问他:“你这是变着方法巴结领导吧?”于是面子上挂不住,心里十分不快,又忽然红了脸,用场面话回怼周文兵道:“你懂什么!我们不能因为金盼盼成绩差就不管她,这是我们教书育人的宗旨!我用你来判断?!”周文兵见耿大头变了脸色,自知说话造次,赶忙稀释自己的话说道:“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说她家在齐寨村的最北边,骑自行车过去要很长时间,太远了。”耿大头见周文兵矮了一截语气回答他,也忙敛起差点失控的表情,少顷,恢复了教师这个身份的温文尔雅问道:“村里不是通公交车了嘛?怎么还会骑车?”周文兵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慢悠悠喘了一口气,歇歇心情,避免又说出来没头没脑的话。耿大头是老师,周文兵是学生,按理说周文兵应该敬畏耿大头,没错,周文兵确实有一点怕他,背后不屑,当面害怕,世界上的弱者都这样,周文兵也跟本不像自己相像中的那般强大。但是周文兵只怕大头一丁点,并不多,周文兵天性中有些破罐子破摔的逆鳞,耿大头当他班主任之前他已经是这样了,跟耿大头本人没关系,只是夸张的行为和言语常常让大头觉得十分糟心。高一时因为护着金盼盼没少顶撞大头,耿大头想收拾他,每次又都会担忧他和金家的关系过于紧密而难以处置,再后来班主任就权当班里没他这个学生。还有一些更加难以启齿的理由是,周文兵比耿大头个子高,长得帅,眼睛美如珍珠,女生缘儿超好,在“男人之间”的比较中赢了他三分,所以他的内心里有很大的自卑,气场很难压过这个学生,自觉矮了三分,心里窝着一股气,看见周文兵都会觉得心里很别扭。此刻被周文兵抢白两句,脸上一股白一股红,周文兵也明白刚才自己顶的那一句使老师很生气,只是不好发作出来,说话又小心了几分,解释道:“公交车从齐寨南地过,她们家在齐寨最北边,齐寨村跟条带鱼似的,坐公交车还不如骑自行车快。”耿大头听周文兵说完并没有立刻说话,沉吟一会儿,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索性推脱给周文兵,道:“你来负责这个事情,我来配合你,你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每次你都陪着两个女生过去,安全要放在第一位。”周文兵脸上的汗渐渐蒸发干净了,皮肤很紧,身体很轻松,恭顺地答道:“行,老师不用操心,我来想办法吧。”耿大头又嘱咐两人几句,晚自习早已下课。两人从办公楼出来差不多九点了,同学们已散学回宿舍,离开办公楼的路上,周文兵问李明飞:“你回班里不回?”李明飞摇摇头,于是两人保持好两米社交距离并肩回宿舍区。月亮挂在梧桐树梢上,分外明亮,没有旁人经过,周文兵央告李明飞:“好班长,别把我逃课的事告诉大头。”李明飞不说话,只点点头,晚上的风很冷,她把手插在校服裤子口袋里。周文兵想起手机的事,再央告李明飞:“也别把我偷偷用手机的事告诉大头啊!”李明飞无奈地笑起来,再点点头,答:“放心吧。”两人从食堂门口转弯先往女生宿舍区去,正巧遇见拿着烤红薯从食堂加餐回来的管佳,见两人,问道:“怎么说?去不去?”原来耿大头喊周文兵去办公室之前已经和管佳李明飞二人谈过,管佳是知道这个事情的,虽然不反对,但被别人利用还是很不开心,小声骂道:“拿咱们的休息时间做人情,他可真好意思。”周文兵笑着点点头,答:“你应该建议他亲自去给二盼补课,二姨会更开心。”路上起了丝丝斜斜的晚风,管佳见李明飞害冷,伸出双臂把她拥在自己怀里,周文兵问:“耿大头怎么和你们说的?”管佳不屑地说:“还能咋说?让我俩每个周日去给盼盼补课,一直到盼盼回来上课。”周文兵答道:“二盼她老妈是教育局长嘛,平时没理由去讨好儿,这可找到理由了。”管佳把热腾腾的烤红薯放在李明飞手里给她暖,让她吃,李明飞惬意地偎在胖管佳宽大的怀里,捧着烤红薯安静听他俩抱怨。管佳听见周文兵说金盼盼家住在齐寨村里问:“他们干嘛不住在县城里?”周文兵解释道:“齐寨北边不是村,是封丘的富人区。”管佳问:“坐公交车过去,下车还要步行多久?”周文兵说:“很久,到时候不坐公交车,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和王伟有摩托?咱骑车过去,直接到家门口了。”管佳听到摩托车来了兴致,笑道:“我好久没骑摩托车了,怪想念的。”周文兵自嘲道:“我已经骑摩托车摔一跤了,也该轮到你了。”管佳便笑着打他,骂他活该。周文兵心里很明白耿大头为什么会安排这两个女生去给金二盼补课,私交比较好还是其次,李明飞是班长,是全班第一,是把马脸的情书交给班主任的好孩子,乖乖女,不用担心她离校后搞出来奇怪的事情。至于管佳嘛,如果不使用太多修饰性的词汇来描述这个人,那么她可真是个又胖又丑的女生,性格像大妈,做事毛毛糙糙,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趁着外出的机会谈恋爱,她哪来的早恋可以谈?哪个男生愿意跟她谈?谁能相信之后的故事会走向那样的结局?三人议定周日上午带着王伟一起去金盼盼家,正好两辆摩托车,载四个人够了。管佳分烤红薯给李明飞吃,李明飞便问周文兵也吃不吃?管佳突然想起前面的事,喊周文兵:“来,吃烤红薯,别说姐姐没请你吃过东西。”周文兵笑着拒绝了。目送两个女生进女生宿舍,穿过男女生宿舍楼中间没有路灯的乌黑过道,顺着男生宿舍肮脏充满腥味的楼梯爬上五楼。宿舍里没有人,楼道里隐隐有女性的吟哦之声,循声找过去,踢开502宿舍的门,吟哦之声扑面而来!一群已经洗完澡的男生们果然围着雷齐超看樱花电影!毛哥见周文兵也来502了,想起一件小事,向他说“老辛”辛国川刚才来504宿舍找他,没见到人,坐在宿舍聊一会儿走了,周文兵听到辛国川这个名字便皱眉,不知道辛国川又有什么事过来?懒得再去他宿舍问明白,倒是十分惊讶地问毛哥:“你怎么认识辛国川的?”毛哥抱着他的保温杯啜着热水喝,在看电影的群众中占据了一个好位置,却又十分惊讶地反问周文兵:“我怎么可能不认识辛国川?”一句话问的周文兵嚷道:“我和他初中也算死党了,也算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你哪有时间越过我认识他?”于是毛哥便撇下樱花爱情故事,耐心地给周文兵解释了来龙去脉:原来毛哥家和辛国川家是邻居,周文兵初中认识辛国川之前毛哥和他玩遍了整个童年时光,周文兵常常以为自己是辛国川的发小,没想到毛哥才是辛国川的真正发小!连声感叹说平时以为完全没瓜葛的两个人,没想到一直有瓜葛。周文兵离开浑浊不堪的502宿舍,回504收拾收拾洗梳用品,去学校的澡堂子洗热水澡,回来已经差不多十点,在澡堂侧面的灯影里冷不防碰见巡查老师,倒是吓了一大跳,加快脚步回到宿舍,收拾好东西,还没有熄灯,卧谈会已经开始了。从窗外流进宿舍的空气清冷湿润,教授摸了摸湿冷的空气判断说,乌云来了,差不多该下雪了,毛哥不同意他的看法,温度还不算特别低,要下的话肯定还是下雨。毛哥只穿着一条红内裤,睡前突然想泡茶喝,便把被子披在身上去柜子里翻茶叶,一转身,被子掉了,整个人像《维特鲁威人》般站在屋子中间,他可能是冻傻了,也不急着捡被子,展开双臂站在当堂,自豪地问大家:“怎么样,像不像超人?”大家望向他,见他有三分超人的造型和帅气,还有七分不可描述的天然无掩饰,哄然开玩笑说:“你把内裤脱下来,我们检查检查你算不算超人!”毛哥大言不惭说道:“不用检查,浑身上下的器官都是超人的尺寸!”老六嚷道:“咱们明天去十六班问问毛嫂,毛嫂知道毛哥是不是超人!”毛哥又指着教授夸笑道:“教授才是咱们宿舍的大超人啊!”瘦骨伶仃的教授听毛哥夸奖他,兴奋地站起来隔着内裤比划道:“我肯定是第一,我不用谦虚!”周文兵想到一句调侃教授的话,还没说出口自己先笑起来,笑完指着枯瘦如柴的教授和大家说:“教授的老大比老二小,老二比老大大!”说着众人全哄笑起来,教授也自得地笑起来,拿手巾叠成球砸周文兵。众人见教授的旧内裤上烂了两三个小洞,颜色掉的厉害,问:“教授,你这条内裤穿多久了?”教授搬着指头数一数,说道:“四五年了吧。”众人道:“消耗品不用拿来当传家宝,该退休还是要退休,再穿两年烂成丁字裤了,被巡查老师抓到穿丁字裤,肯定把你当神经病通报开除了。”教授却听不得这调侃,笑骂:“你们才穿丁字裤被学校开除呢!我这条内裤还能再穿两年,现在不能扔。”毛哥补充道:“教授比较节俭,你让他扔东西跟杀了他一样,而且他只有这一条内裤,七八天不洗一次,偶尔不得不洗,就光着屁股在楼道里跑,那场面还是挺震撼的,幸亏没有被巡查老师抓到过,不然巡查老师给他登记了,通报出来就社死到家了。”众人皆笑着回答:“见过那副美景,以前马脸在的时候就数他俩喜欢赤条精光的在楼道里跑,搞得女班主任根本不敢来男生宿舍查寝!”众人继续说笑着,窗户外的操场里只有微微灯光发亮,夜色中的篮球场和足球场并不分明,周文兵已经躺下了,斜倚在枕头上,不经意间望望窗外,竟看见夜空中零星飞雨划过,打开窗户细看,果然是冬雨,说给大家听,教授还不信,伸手出去接雨,一滴雨真的落在手掌心,却不是教授期待的雪花,有点失望的叹气。老六安慰他:“老人说今年是暖冬,过完冬至应该还会有大雨,雪还早着呢。”教授不愿相信他的话,两人打赌画押见证下一次乌云会带来的是什么,谁输了谁请整个宿舍的人喝冰可乐。一中的熄灯号响起后所有宿舍必须立即熄灯,巡查老师会记下那些没有熄灯的窗户,隔天算账,毛哥的床铺挨着开关,作为寝室长,每天晚上他会提前两分钟把灯关掉,向大家说:“关灯咯兄弟们。”周文兵很喜欢听他说这句话,他说“咯”时像一个吐字不清的陕西人,说话很软很软,有一次周文兵开玩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地地道道的河南人,不过他有个邻居婶子确实是陕西人,为爱嫁到河南。关灯后操场里微微的光映回宿舍里,周文兵的半个侧脸挨着窗户,映着窗外来的光,空中轻轻纷飞的冬雨在微光里更加清晰透明。王伟从来不参加卧谈会,他洗漱完后便会立刻躺好盖好,安安稳稳把自己托付给睡神了,大家深知他特别不爱说话的性格,习惯了之后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也知道高一时正式场合他不愿意开口唱歌差点被开除的大事件,大家不管他,慢慢聊着天,慢慢聊着家国大事,聊着血肉横飞的战争,聊着长相好看的女孩子们慢慢进入梦乡。马脸走后宿舍里没以前那么热闹了,不过504寝室没有那种特别“装”的男生,大家有啥说啥,玩笑打闹,即使是毛哥这么有素质的男生,回宿舍后仍然和大家一起讲黄色笑话,一起互怼着玩,男生们本该这样,只有同性在一起时还很正经的男生一定有问题!有一次老六从家里返校带了一罐孩童时玩的玻璃球,一共一百多个,男生们激动的跟疯子一样,二三十个高中男生闹哄哄地在楼道里弹玻璃球玩,那天周文兵玩的最开心,因为他赢到的玻璃球最多,过很久后再想起来仍然得意至极。熄灯后的夜聊大概还会持续四十分钟,主要看话题会不会持续激发大家的兴趣,有时候熄灯十来分钟后所有人都睡熟了,有时候熄灯两个小时候还有人在聊天,每当那种时候,毛哥就要行使宿舍长的职权,打断令人激动的话题,命令兄弟们:“明天再聊吧。”老六习惯性先睡,教授会和周文兵讨论些“之乎者也”的事,周文兵先前把《脂评本》借给他看,两人也会因为后二十八回不能得见而扼腕叹息,恨不得拿自己的狗命换曹公延命五年。渐次至大家都快睡着了,夜色里整个宿舍楼渐渐静音,四周只剩一点微微的雨声纷纷簌簌,王伟侧身向里躺着,忽然间,微影里,王伟的声音唱到:“我确定我就是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而你是我的猎物,是我如花的羔羊~”,王伟的声音很好听,周文兵和他做了这么多年好朋友,这也是第一次听到他唱歌!只是这歌声着实把大家吓一跳,朦胧欲睡的毛哥惊坐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喊周文兵道:“卧槽!文兵!王伟是在唱歌吗?!”周文兵当然也很吃惊,万料不到王伟身上发生的“变化”竟然使他开口唱歌了,他可是高一时那个因为在正式场不愿意合唱歌而差点被开除的人呐!!大家也不管熄灯后不准开灯的禁令,毛哥上去一把把灯打开,嚷嚷着叫王伟:“卧槽,王伟!你是不是犯病了?你怎么在唱歌?”教授爬过去拍王伟的肩膀把他搬起来,王伟侧过身坐在枕头上,耳朵上戴着耳机,还没意识到自己听歌时伴着歌声失声唱出来的声音惊扰了大家,见大家都在看他,一句话没说,只脸上红红的。登时王伟开口唱歌的事传的对面和隔壁宿舍还没有睡着的人都吵哄哄跑过来看,谁都不敢相信王伟唱歌了,还是说他在梦游?毛哥和大家强调说是真的!刚才都快睡着了,他突然唱起《披着羊皮的狼》!有聪明的人说王伟肯定是谈恋爱了,只有爱情能将一个人改变的面目全非,到了连他自己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步。大家起哄一起逼问王伟是不是谈恋爱了?王伟红着脸笑着,一如往常缄默不语,大家逼问周文兵道:“你是他死党,肯定是知道的,快说!”周文兵也笑了起来,有一点察觉,但仍然满腹狐疑,不敢下定论,因此说道:“我也不知道哇,这小子瞒的太好了。”众人又吵嚷半天才散去,大家躺好继续夜聊,将所有的女生全部猜一遍看看是谁的可能性最大?猜来猜去猜不出来,夜色渐渐被睡神完全笼罩住了。周文兵体质偏热,喜欢冷清的季节,晚上睡觉将窗户留一条缝,从外面逸进宿舍的凉风恰好拂面吹来,又不会影响其他人,半盖着被子,凉风侵在胳膊上,汗毛在凉意里瑟瑟发抖,这种状态下的睡眠质量是最佳的。周文兵睡着后很少做梦,他的梦在现实里,在金盼盼家的学区房院子里停着,在他的红色摩托车油门上。他不知道王伟为什么唱歌,想着也许真的是恋爱了?高中生大部分在十六岁年纪上下,从生物本能上来讲正是荷尔蒙最旺盛的年纪,疯狂迷恋异性很正常,很多事情之前没有征兆,发生过才想起来故事的起点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天晚上周文兵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也谈恋爱了,和一个女孩子谈了好多年,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她站在远处花丛旁幸福地笑着,周文兵望着她,心里非常肯定一定会和她白头到老,梦醒后觉得这个梦有些好笑,怎么自己也到了思春的年纪?醒来后忘记了梦中女孩的模样,明明在梦里那么清晰,一醒来又立刻模糊了,只能确定女孩不是金盼盼,周文兵和二盼关系超好,但没有爱情的感觉,而且梦中的女孩长得不胖,也没有大马尾辫。上午,物理老师课上,他在座位上发呆,找一找白纸画着梦中女孩的样子,追索半天,只能勾勒出寥寥几笔,不成人样。周文兵的画工不好,他没有绘画的天分,他爸妈也没花钱培养过他的艺术细胞,周文兵只曾潦草地画过摩托车和一种人类未曾研发出来的机械怪兽,涂鸦过雪林里的树,不曾画过女生,画出来的奇怪脸庞和梦中的情形又大不一样。画画这种事,热爱不能和专业相提并论,画来画去干脆放弃了,胡乱添画起来,给自己画好的脸庞加上面具和恶魔之角,不一会儿便画成了一个女怪兽,倒也十分奇形怪状!举着自己的作品给王伟看,同样作为男生,王伟非常欣赏他画出来的奇怪女怪兽,举给管佳看,管佳十分友好地赏他一巴掌,命他好好听课。周文兵把他的画作夹在语文课本里,拿出《红楼梦》来看,读到“贾雨村风尘怀闺秀”,想起林黛玉的模样,想起林黛玉扮演者陈晓旭老师的模样,以及陈晓旭老师同样为人扼腕叹息的结局。每一个热爱中国文学的男生都会把林黛玉想象成初恋的样子,周文兵也不例外,只是但愿未来的初恋不要像她一样多愁多病才好。古典的士大夫阶层狂热地追求女性的病态美,常常把瘦削病弱歌颂成美丽,搞得社会文化奇形怪状,十分不堪,想来也是古典文化中的恶臭流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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