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斯图斯于凌晨准时被自己忠诚的生物钟唤醒。
他闭目回味了片刻光怪陆离的梦境,旋及才懒洋洋地掀被下床,半梦半醒间胡乱卷起的床褥如大型狗窝般堆在床上。
他摸索着赤脚开了台灯,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米黄的灯光后才复转过身去寻拖鞋,不顾左右地一股脑套上,昏昏沉沉地拖着脚到洗漱池前。
盥洗室强烈的白光和洗脸的冷水彻底抹去了他面上残存的倦意,却无法加快他松松散散的洗漱节奏。他一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牙,一面漫不经心地对着镜子上下打量着自己:
角斗士般的英气,上位者的凌厉及不惑之年的老成被奇异和谐地杂揉在了镜中英俊的面孔上,上挑的眼尾平添了一抹妩媚的同时又使眉眼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结束惯例的自我欣赏后,他吐掉口中剩余的泡沫,细细地涂上婴儿用的护肤油再敷上面膜。
他在学习到内涵远远优于外在之美之前更早地认识到了一幅漂亮皮囊带给他的极致便利,这是他天生的资本,命运尚未收回的慷慨馈赠之一。
“命运的馈赠”……这个说法本身就够讽刺的。
尤斯图斯关了盥洗室的灯,复又爬上自己乱糟糟的床铺,随意扯过被子迷迷糊糊地想着。
护肤品和精油仅能维持他浮于表面的年轻,实际上他早已没了同命运叫板的心气。
命运从不做亏本买卖,凡所赠予的早在暗里标好了价格,待到时机便连本带利地夺回来,仿佛曾经拥有的美好只是为了伤秋悲春而存在的。
……想这些做什么。
回忆冷湿而咸腥,如同噬人的深渊,凝视愈久愈容易失足卷入其中。
他干脆地闭上眼睛,不再凝望上方的天花板,刻意选择了逃避,任由自己的意识坠入了另一个梦境。
再次搅乱他的清梦的是几下短促的敲门声,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甫一睁眼便听到了门被拉开的吱呀声和女儿轻快的问候:
“嗨爸爸,早上好!——哦,你是已经晨练回来了吗?”
“我想我只是在敷面膜的时候又睡着了。”
尤斯图斯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回答道,揭下脸上几无水分的面膜丢进了垃圾桶:
“你看,我衣服都没换……早上好,你姐姐已经在做早餐了吧?告诉她我想吃鱼子酱沙拉。”
“……现在回避一下好吗?小姑娘?我得换衣服了,总不能穿着睡衣陪我的两位公主出去吧。”
他甩甩头,自觉清醒了一点后试着同小女儿开了个玩笑:“那我还怎么能迎来……人生第二春啊?”
“嘿,别闹了,爸爸!就算你换上乞丐的服装招摇过市,照样会有无数美人为你神魂颠倒!”
女孩笑着拉上门跑开了,不出几分钟又蹬蹬蹬地跑回来,想起什么似的隔门向尤斯图斯大声说:
“而且第二春可不是等来的啊,爸爸!你是看上哪位幸运女士了嘛?爱要大胆追求才有结果!”
“……并没有,什么第二春第三春的。”
尤斯图斯一晃神,衬衫上的扣子系错了几颗,只得解开重系:
“开玩笑罢了,遇见你母亲之前我从未想过结婚,和她结婚后,就再也没想过娶其他人。”
“……最后一句,又是你化用的吧?”
“是啊——”他拖长声音答着:“据说一位作家写给他的妻子的。非常浪漫,不是吗?”
“嗯嗯!不过爸爸,开玩笑可不是胡说八道,也不能信口开河。”
小姑娘换了一副说教的口吻:“你这样很容易引人误会的!”
“好好,我知道了。”
尤斯图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束上腰带后重新打开了门,为自己女儿优秀的表达能力和丰富的词汇量感到自豪。
他知道“胡说八道”的意思,偶尔暗地里谴责上司时还能用上这个高极的词汇短语,至于“信口开河”……他前所未闻,但通过女儿言语间的上下文约莫着可以猜出大致是贬义词。
或许可以在吃早饭的时候查一下,然后再学以致用?
这样想着,他重又转身去拿桌上充电的手机,亮起的屏幕上,与开机时的自动提示同时显示出的两条未读消息首先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看了一眼发信人,皱起眉头划开了最上面的信息,消息很简短,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尊敬的伊格纳特先生:
由于您尚未达到法定退休年龄,辞职理由不够充分,目前用人紧张等等多方面原因,您的辞职申请暂未通过。如有异议,可择日于工作时间与我面谈。
祝好!
阿斯特罗斯·瓦莱里安·奥卢墨斯
发信时间是今天凌晨的两点零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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