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森无奈地笑笑说:“不是我不愿意查,也不是我查不出来。你说巡抚大人已经出面了,我还能继续往下查?”
听到这里,李振钧突然感到后背发凉。李振钧正想进去,和父母一起想想办法,忽然听见父亲又说道:“那件事情还没有脱壳,今天又有一件同样麻烦的事。唉,真是叫人头疼啊!”
顾氏略显吃惊地问道:“今天又有什么事?”
李长森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如今修文县也出现了亏短。我让知府程卓梁大人前去进行盘查,原来是代理知县万大人没有经验,在接受前任知县移交时,前任知县把谷价定得太高,现在谷价一跌,银子自然就亏短了。他又不及时上报,自己吃了闷心亏,只好挪移银库的银两平仓,这样银库又出现了亏短。并非是他贪污了银两,但毕竟他有责任。谁知前任巡抚永保大人竟然托令镇远府的周纬大人来向我求情,说是只需万化成大人就此补亏销账就可以了。你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永保大人为什么要来趟这浑水呢?我担心的是,恐怕事情还远不止这些。为什么地方出了事情,旗人总要出面帮忙开脱呢?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一向沉稳的李长森,今天却明显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次顾氏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插嘴。说到这里,李长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只怕大清朝廷生生就要被这些旗人毁掉了!”
李振钧在门外听了,甚为父亲担忧,他明白,福庆、永保他们这是要让父亲给他们当替罪羊啊!他紧紧地握着双拳,真想冲过去,找他们理论一番,为什么要陷害任劳任怨的父亲?但是他也知道,他根本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李长森和顾氏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他大声说道:“父亲,我们不能老是这样受他们欺负!他们既得了好处,还要卖乖,却让您来替他们背锅,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您为什么不上书朝廷揭露他们?”李长森连忙站起身来,轻声警告李振钧:“你不能这样胡说!”停了一停,泄气似的说道:“朝廷就是他们的,你找谁说理去?”说罢,颓唐无力地坐了下去。
顾氏见此情景,一边走去安慰丈夫,一边责怪儿子:“你没看见你父亲正在为这件事担忧吗?还要跑来添堵!还不赶快回房间去!”李长森拦住顾氏,转头对儿子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这哪是说道理的时候啊!你只要好好读书,慢慢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李振钧心里颇不服气地说:“这些道理,我早就明白了!”但口头上却轻声地说:“是的,父亲!”
果然,到了九月,李长森接到圣旨“以事解任”。原因是上面提到的两件事被一个名叫李秉焜的地方官员检举了,报到了吏部。朝廷认为身为按察使的李长森督察不力,回护属下,因此革职,诏令调回京城,连降三级,听候任用。李长森只好一家立即启程,离开贵州返回京城。
李振钧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为父亲觉得委屈,满心窝囊。
李长森每到一处任职,都是勤勉谨慎,政绩卓著,深得朝廷信任,却因为未能拒绝满人大臣的违规要求,也为了回护属下而蒙冤受屈,代人受过却不能伸冤,这对李长森的打击很大。十四五岁的李振钧正值敏感叛逆的年龄,耳闻目睹官场的尔虞我诈、互相倾轧,眼见父亲忍辱负重却帮不上忙,心灵里怎能不留下阴影?
大凡头脑聪明而又感情丰富的孩子,如果在孩提时代经历过面对自己的亲人受到欺负或侮辱却又不能反抗或自证清白的场景后,一般性情都会有较大的改变。本来善良温顺的他们,心理往往因为憋屈、愤怒而或压抑或扭曲,以致变得性格偏执暴躁、言语戆直、愤世嫉俗,甚至形成双面人格,难以与人相处,容易走极端。
李长森由于十分勤勉谨慎,仕途一直都很顺利,没想到回到京城后,五十多岁还突然遭到连降三级的处分。嘉庆十四年六月,才补授为中仓监督(中仓监督为属官,一般为满汉两人)。因收贮关支,章程严密,不久便著加恩赏授户部主事。户部主事虽是正六品,实际上闲职一个。在京官系统中,是最一般的职位,负责如出差或京畿巡查、库房清点等事务。长子李振祜嘉庆十年初任内阁中书,然后嘉庆十二、十三年相继担任广西乡试副考官和云南乡试副考官,基本上在外的日子比较多。李振钧不到一岁离开京城,没想到第二次回到京城竟然是如此光景,自然也进入不了权贵子弟的圈子。其时,顾皋因提督贵州学政,整饬学政,革除积弊,士林皆称赞,三年就任满回京,破格提升为国子监副长官司业。想来李振钧虽然曾经一厢情愿地与顾皋订下“西清之约”,此时恐怕更是不便登门就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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