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嫂会来事,抢过老海怪的碗,又给盛来一大碗干饭,嘴上还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姑爷可得吃饱呀。”
老海怪原本想装装假,吃了三碗大米干饭,说心里话,老海怪只觉得半饱,便不想再吃。
眼见二舅嫂又盛来一碗,又说出这话,便不客气,端起碗来,又吃了一碗。
老丈人今儿个心里高兴,见女婿这等好饭量,一身好力气,是不必说的,原本想和女婿对酌几钟,可老海怪却怕喝酒会误了吃饭,推说不会喝酒,只是闷头吃饭。
老丈人也不勉强,只和几个儿子们喝酒。
老海怪撂下饭碗,看见老丈人只顾喝酒,还没吃饭,有心再来一碗,却又怕丈人家人笑话,只好忍着,退到后边,眼里盯着桌的好酒好菜,看着别人大口嚼着,心想今天到丈人家拜年,这一趟可算没有白来,自己吃的这一肚子东西,少说也值几个小银子。
吃了晌饭,一群娘儿们收拾了碗筷,一家人又唠了会儿家常。
日头儿开始偏西,老海怪媳妇望窗外望了一眼,和母亲商量,“天儿不早了,俺得回去了。”
“忙什么?”母亲说道,“大正月里,也没什么事儿,在家住几天呗。”
丈母娘这话,正合老海怪的心思,想想家里的饭菜,清汤寡水的,再看看丈人家的好嚼果,老海怪就有留下来的意思。
老海怪想赖在老丈人家,再吃几顿好嚼果,便顺着丈母娘的话,劝媳妇说道,“还是咱妈说的对,你一年也不得便儿,不能回家住几天,过年来回来一遭,多住几天,陪咱妈说说话儿,也好。”
丈夫中午的吃相,让妻子在娘家人面前挺没面子,这会儿又听丈夫说出这话,媳妇便看破丈夫的心思。其实,他是舍不得丈人家那些好饭菜,想留下来再吃几顿罢了。
想想年前丈夫逼着闹着,死活也要把年猪卖了,眼目前为了一口吃的,又要赖在自己妈家,老海怪媳妇心里就有些生气。
当着娘家人的面儿,又不好拿话儿刺他,只是冷着脸,轻声说道,“咱俩在这里住几天不打紧,可这里的那些活物,怎么办?”
老海怪经媳妇一句话提醒,猛可里想起,家中还有一大群鸡鸭猪狗没有人照料,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可也是呀,我倒把这茬儿给忘了。”
三舅嫂插嘴说道,“那就让他姑父先回去,他姑留下来住几天呗,咱姐妹也好说说话儿,等过了年,让倷三哥赶车送你回去。”
这话听起来有道理,可老海怪却觉得大为不妥,心想万一他不在跟前,媳妇和娘家人唠嗑时,一不留神走了嘴,把他早先对媳干过的歹事说了出来,怎么办?
这么一想,老海怪忙着开口说,“拉倒吧,何必让三哥再跑一趟?
“依我看,媳妇呀,咱还是一块儿回去吧,等多暂有空闲了,我再赶车送你回来,多住些日子,行不?
“这眼面前,大过年的,亲戚们客来客往的,你不在家,万一咱家来了客,我还真麻爪呢。”
娘家人听女婿说的在理,也不强留,送他们两口子一块儿出了门,赶车离去。
牛车出了村,老海怪便不再吆喝牲口,天又不是太冷,任由牲口顺路往家逛悠。
中午吃得过饱,眼下又离了丈人家的门儿,老海怪就放肆起来,不住地在车上打嗝放屁。
媳妇一直对丈夫中午饕嘞莫相的吃相耿耿于怀,车行了一会儿,问老海怪道,“中午吃饱了吗?”
老海怪情知媳妇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淡咧咧地笑着说道,“今儿个就是在倷家,要是在咱自个儿家里,说实在的,我真的还能再造一碗大米干饭。”
“俺家的饭,好吃吗?”媳妇故意问道。
“玄了,怪玄了,说实在的,我这辈子,还真是头一遭,吃这么好吃的饭菜。”
说完,停了停,又说道,“怪玄了,特别是那碗蘑菇粉皮炖鸡,那个鲜呀,当时,我都想端起来,呼噜呼噜把那一大碗全造了。”
“那你怎不端起来吃呀?”媳妇问他。
“哪好意思?”老海怪又淡咧咧地笑着说道,“头一遭来拜年,像什么话呀?”
媳妇跟着拿话刺他,“你要是爱吃这道菜,回家买点蘑菇,再买点粉皮,再杀只鸡,我就能做出这道菜。我从小跟俺妈学过,俺嫂子她们,也是跟俺妈学的。”
老海怪听出,媳妇这话说得不对味儿,脸上开始木胀起来,闭上嘴巴,不再吱声。
媳妇也猜出,丈夫怕她又提起花钱的事,才不敢和她接腔,心想这大过年的,老去戳丈夫的短处,也不好,就换了话头儿,问道,“刚才你在俺家里说,过年时,咱家里会有客人来,你估摸着,会是谁呀?怎么结婚这么长时间,咱家除了俺哥他们来过一回,我再没见过别人来呀?”
这句话,又让丈夫心里不自在,触到老海怪尴尬处,只好讪笑着说道,“那什么,我这样说,不是想扯谎,让你跟我一块回家吗?
“咱家现在,除了倷家人,我这头儿,哪有什么亲戚呀?俺姥娘家这门亲戚,从俺妈老了,就断了,俺爹这边儿,就是屯里本家的,都不走动了。”
老海怪觉得,今儿个媳妇张嘴说话,就让他抹不开面子,疑心媳妇是借着今天她妈家饭菜的丰盛,向他炫耀,找茬儿羞臊他,便闭上嘴马,不再说话。
送了年,转眼到了十五。
过了十五六,没有饽饽没有肉,乡下人盼望了一年的大节,就算过了。
人们纷纷脱了新衣裳,换上旧衣裳,开始操办开春后种地的事。
早在年前,腊月底,老海怪就把粪拉完了,又拉回一堆垫圈土,此后就把两头犍子养在圈里采膘。
别人家的牛圈,冬天里四面透风,数九寒冬,把牛冻得佝偻着身子。
老海怪不,他家的牛圈,前后有窗有门,和居家一样,冬天再冷,牛在里面也冻不着;别人家的牛圈,牛粪两三天才清理一遍,牛躺下歇着时,牛屁股上会粘上牛粪,黑糊糊的一片;老海怪不,他家的牛圈,每天都要清理两遍,每清理一遍,都要换上层新土。他家的两头犍子,屁股上常年是干干净净的。
这两头犍子,自打老海怪下学回家,从父亲手中接过来,让它们上了膘,再就没掉过膘,和老海怪朝夕相伴,眼瞅快十年了,陪他出了十年的力,要不是太老了,干活不顶用了,老海怪真的舍不得卖它们。
整个正月里,老海怪给两头犍子加了精饲料,就是想让它们再上上膘,等牲口集开市了,能卖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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