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都什么时候啦?你还敢来这一套!你这不诚心要害我吗?这要是让四清工作队知道啦,我到哪里能说得清?”
三寡妇也猜透了康德贵的心思,心想这会儿要是真的退出去了,她家桂香的事,可真的就吹灯拔蜡了。便强笑着,硬往屋里挤,不肯退出。
只是听康德贵提起四清工作队,三寡妇才抹下脸来,贼目鼠眼地望着康德贵,低声说,“康书记,你还别说,咱屯里,真有一些人嘴贱。
”也不知是谁,到工作队那里去撮 豁 你呢。说你去年,在咱队里的猪场,捉走两头猪崽,至今还没给钱呢。
“前两天,工作队的人,来找我核实。我当时就翻了脸,跟他们说,哪有的事呀?我们康书记,两袖清风,这当书记多少年啦?谁见他为自个儿捞过一丁点儿好处啦?去撮豁的人,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猜怎么着?康书记,听我这么一说呀,工作队的人,起身就走了。临走,还叫我不要到外面去张扬,说这样,会对你不好呢。”
三寡妇说完,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
三寡妇这话,真假先不说,反正是戳到了康德贵的疼处。只好放缓脸色,让三寡妇进屋。接着就跟三寡妇诉起苦来。又说了一阵子闲话,收下酒,才打发三寡妇出门。
一周后,三寡妇的小女儿桂香,就到供销社上班了。
说是要捉大鱼,一段时间过去,还没捉到什么大鱼,工作队的人,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明显感到吴家沟人,眼里流露出对他们的不屑。工作队焦躁起来,加大了走访的力度。
一天,一个工作队员误闯进果园。
自打小铁蛋刑满释放,大驴子安排他常年住在果园看守。工作队的人进来时,看到屋里凌乱不堪,散发出浓烈的陈腐气味,便知此人过往必是受苦之人,心里放下戒备,跟小铁蛋交起心来。
在吴家沟,小铁蛋的仇人,自然是吴家。
吴家三兄弟,个个都让他恨得切齿。更要命的是,他越恨,这吴家三兄弟,就越过得好。这就让小铁蛋越气得不行。
毕竟是劳改释放的 强 奸犯,又是外来户,吴家沟人平日,也很少搭理他。如今见工作队的人来跟他交心,小铁蛋激动得不行,几乎不需鼓动启发,便把一肚子的气,统统倒了出来。
“革 命 革 命,革个鸡 巴命!归 起这吴家沟,还是地富的天下。别的先不讲,你就说那三胖子吧,大恶霸地主的儿子。后来,大恶霸死了,儿子们分家另过了。那会儿,他也分得一百多亩地呢。
“他爹死了,没人管他了,他抽上大烟,喝上大酒,见 天吃香的,喝辣的,把家败光了。末了,土改时,竟划成个雇农,妈了个巴子,比我这个完全彻底的贫苦人的成份,还好。老子才是个贫农呢。
“他可倒好,土改后,又是当官,又是当将,又是入党,混得比我还好呢。
“再看他大哥,事变那会儿,家里三百多亩地呢。按说划成个地主,也绰绰有余。可人家兄弟打腰呀,土改时,也不知怎么舞弄的,那小子只划成富农。归起入了社,也干上好活儿了,当了饲养员,比我这个贫农还受重用呢。
“你再看他们家的的二瘸子,又奸又坏的东西。入了社,见天磨豆腐,自个儿磨,自个儿卖,那个账,纯是一笔糊涂账。
“你想想,豆腐那种东西,老点嫩点,豆腐包细点粗点,全在良心上,稍使点手段,一道豆腐多出个十斤八斤,你根本看不出来。这一天十斤八斤,一年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一眨眼,他都干几年啦?捞了多少好处呀?倷工作组查过了吗?
”前些日子,山后王家屯有人从果园边过,跟我闲唠,他说,那二瘸子,眼下做的豆腐,嫩得都快割不成型啦,你想想,他多黑呀?”
工作队到底挖出了大线索,立马就要出手。
第二天早起,二瘸子赶着驴车,正要出村去卖豆腐,工作队的人拦住了他。
“怎么回事?”二瘸子情知不是什么好事,脸上却强装出笑脸,问道。
“把车赶到仓库去。”工作队的人说。
“那是为什么?”二瘸子问,“时候耽搁了,豆腐上午卖不完,下午就不好卖啦。”
“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那么多废话?”工作队的人板着脸说。
二瘸子一时懵瞪,不知工作队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把驴车赶到仓库门口。
停下驴车。工作队让仓库保管员把秤搬出,给驴车上的豆腐过了秤。
二瘸子这回明白了,工作队这是要捉他这条大鱼呀。一时心里有点乱,腿微微开始发抖,觉得倒霉的事,正向他扑来,血压跟着就升高了。
毕竟干了半辈子的买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也见过?片刻慌乱过后,二瘸子马上调整了心态,开始琢磨如何应付工作队的盘问。
何况眼下在吴家沟,他二瘸子正是展样儿的时候,三个孩子也都争气,给他们两口子脸上争了不少光。
二瘸子家三个丫头,比老大老三家的孩子都早两年上学。学业也都不错,大丫头毕业时,考上了师范学校,如今已经毕业,在城里教书。
二丫头考的是财会专科学校,马上也快毕业了。
三丫头最有出息,考的是军队医学院,入学即入伍,二瘸子家,眼下还是军属呢。
有了这样的家庭背景,二瘸子还有什么好怕的?
讲真,这些年给队里卖豆腐,你要说他一点不贪,那就不是他二瘸子啦。
早年给家里管账,便是自个儿亲爹、亲兄弟,他都敢下手,如今给集体干,你想让他干干净净地,一点不沾,那他还能叫二瘸子吗?
何况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天经地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
再者说,豆腐这东西,本身就是个水头货,能多能少,全凭良心,干好了,一天涨个几斤称,都是个小意思。
当初上赶子要干这营生,那会儿,二瘸子就想到了这一点。这些年,说实话,二瘸子可没少私吞。
要不,三两粮 时,凭什么别人都饿得浮肿,他们家人,却从无饥饿感。甚到三两粮过去了,他们家的孩子,竟不知三两粮到底有多么可怕。
那还不是二瘸子舍得花高价,从黑市上买回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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