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侧的屋宇越来越密集,赶路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王缮搭乘的牛车就汇入到入城的队伍中,这些人来自不同地域,有着不同肤色样貌,操着不同语言口音,有步行的,有骑马的,有乘车的,还有赶着骆驼的,形形色色的面容与服饰、坐骑与货物看得王缮眼晕,这感觉待到他通过城门站在广阔的朱雀大街的起始,面对来自一百零八坊的热闹繁华景象,就变得更加强烈而深刻。
“小郎君,你打算住长安哪里?”车夫一连问了几遍,王缮才回过神来。
对于赶考的举子来说,离皇城较近的崇仁坊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奈何那里房租昂贵,贫寒的举子只能在偏远的地方落脚,此时太阳已经沉入了地底,夜幕降临,不知何处传来有节奏的击鼓声,王缮抬头寻找,发现这鼓声来自不远处的一座鼓楼,不多时整个长安城都回荡在肃穆的鼓声中,街上的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城门与坊门即将关闭,他们必须赶在宵禁前进入坊内。
最后一轮鼓声停止之前,王缮和车夫终于在城南的一家旅舍安顿下来,多日赶路,他们都很疲惫,旅舍的掌柜是个一脸精明的中年男人,他上下打量了王缮一番,目光落在了伙计正帮忙搬运的书箱上。
“你是来长安赶考的举子吧?”
“是,在下准备考进士科。”
“进士可不好考呦,多少人从少年考到白头还是取不上名次,最后竟为此了发疯。”掌柜阴阳怪气地说道。
王缮付了房费,跟着掌柜走上楼梯,掌柜掌灯走在前面问道,
“你这是第一次来长安吧。”
“是啊,长安比我想象中还要繁华,看什么都感到新奇。”
掌柜冷笑一声面露不屑,“说这长安城是世上最繁华的地方也不为过,这里王侯将相、文人浪客、游侠术士、三教九流,奇人奇事多着呢,等明天你在城中好好看看就知道了。”
夜深了,王缮却兴奋地睡不着,窗外灯火摇曳,人声不息,夜晚的空气中浮动着令人沉醉的馨香。虽说城中施行宵禁,但坊内依旧十分热闹,想到自己已身处长安,王缮如同置于梦境,总有些不真实感,与这里相比,他过去十几年度过的生活显得何等贫乏而枯躁。
在反复期盼中,天终于亮了,报晓鼓响起,才刚安静不久的里巷又活络起来,王缮起床洗漱走下楼向掌柜打听了情况,便开始在坊内寻找可供租住的房源。他在嘈杂的小巷中穿行,各行各业的人们已开始新一天的经营,货铺的商贩高声叫卖,铁铺的工匠将铁器锤打得叮当作响,食肆与酒肆内飘来诱人的香气,王缮买了两个蒸饼边走边吃。
几番走访与讨价还价后,他暂且租下了坊角的一间旧房,这间房位置不佳但好在价格低廉,王缮知道眼下自己没有资格挑拣。搬完行李,清扫了屋室,时间刚过中午,他迫不急待要去一睹都城的风采。
走上朱雀大街,奇异斑斓的色彩交织于王缮眼前,街上人群穿行如梭,除了意气风发的郎君与明丽大方的娘子,还遍地可见身着异域服饰的胡人,装饰精美的宝马香车川流不息,车中的人们盛妆华服,奔走于王公权贵之家。他登上一处高台俯瞰,四周的景观一览无余,高低林立的楼宇掩映于垂杨烟柳间,铺满青瓦的屋脊与飞檐在晴空下闪烁着金光。
王缮感受着都城震憾人心的律动,耳边忽然浮起一抹朦胧的乐声,他沿着声音望去,原来不远处一座雕梁画栋的楼阁里,有几人在聚饮玩乐,其中可辨别出高谈阔论的主人与喜笑颜开的客人,还有殷勤侍候的歌姬仆役。王缮听了一会儿,不过是些艳曲俗诗,便移开视线向更远处眺望,目之所极隐约可见一泓晶莹的池水,那里就是曲江了,每年新科进士都会赴曲江参加盛大的宴会,对于学子那将是至高的荣耀。
王缮转身向东方望去,大雁塔的宝顶高耸于天际,恰逢今日慈恩寺有法师讲经对民众开放,王缮决定前去瞻仰。
慈恩寺占地广阔,寺中殿堂屋宇与珍奇花木不可胜数,单是华丽壮观的佛像与名家留下的题壁诗画,就足以令人大开眼界,而如此规模庞大装饰瑰丽的寺院在长安还有许多,不单包含本土佛教,更有中西合璧的波斯寺院与其他教派寺院。
听完寺内的法师讲经,王缮避开人群在树木的阴影中漫步,他思索着,不经意间一个抬头与大雁塔蓦然相对,刹那间万籁俱寂,六合无声,然而这份寂静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又立即被嘈杂声取代。
王缮心生敬畏,果然大雁塔是神圣的,这里凝聚着佛祖至高的智慧,承载着高僧心灵的结晶,象征着玄奘的虔诚与坚毅,或许也昭示着皇家的无上权力,王缮隐隐感到心中生出一丝矛盾,但随即他又将那意念压了下去,因他无比清楚自己来到长安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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