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倍。”
“四倍。”
“五倍。”
宫熙贤做甲方有一套自己的原则——我想要的才能打动我，我也可以不要，你是可有可无的。这样的原则常常令她立于不败之地，然而现在她却也体会到了近乎疯狂的非要不可的乐趣，又或者说，看人挣扎一直都是很有意思的事。
长年累月的高压之下，宫熙贤有很多独有的自娱自乐小癖好。比如虽然没到裴誉重度整理癖那种程度，但她同样喜欢记录。每每完成一件事，她会用短短几个字做盖棺定论。说实话，有点像这个地方记录历史的传统，抢险救灾明明凶险万分，结语也不过人狗平安四字，有种世外高人信手拈来的余裕感。她从来不缺夸奖，但总好像触不到她心底，于是她用这种方式自我鼓励，收效甚好。
又比如她定期的断舍离，可能比流行趋势还要早。她忘了当初是谁和她说过，人要活得简单才会幸福，如果察觉到复杂，就说明那里不会有幸福。就像一个几次三番颠来倒去搅得人乱糟糟的女孩子，将事情搞得一团乱，大概率没有使人幸福的能力，不如就任其消失，等到风平浪静，你会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她还喜欢看好人得意，看小人挣扎。一个人不能整日与方法策略为伍，养护身心刻不容缓，怎么办，紧张焦虑到胃疼的时候，看一出变形记是个不错的选择。用悲凉降温，用滑稽取乐，秤量别人的渺小，窃喜自己的伟大，世上也就没什么值得胃疼的了。
“陆伟，你没有成功，今天没有，今后也不会。失去了利用价值，你觉得你能拿到许诺给你的好处？又或者，别告诉我，你正在衡量忠诚和利益，千万不要让自己变得那么可笑。当初你选择拿起屠刀的时候，诸如忠诚正义这些词就不再属于你。”
“你……”
“我怎么？我在帮你触摸灵魂。机会难得，少不得你又要感谢我。”
确实难得。飞到房顶得等人去接，普通机器人只能按部就班没错，但把决策机制输到AI机器人里，大概它们就能取代很多社畜，好比有了前车之鉴，感应到房顶，智能的AI决定还是先不要飞上去比较好。房顶太高不要爬，社畜们每天做着这样的决策，然后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们，登高望远，风景很美，这时他们才幡然醒悟，哦，原来可以试着爬上去。可惜，之后的攻关难题变成怎么爬上去还能顺利爬下来，仍旧不是——这里很美，我想多待一会儿。
虽难得却不见得有人珍惜，陆伟挣扎的显然不是做个有始有终的坏人还是回头是岸的好人，而是怎么样才能确保利益最大化。
宫熙贤给了他求导的最后一个条件：“你觉得自己是X factor？那你有没有听说过，X发挥作用的前提是出其不意，否则只会成为不确定因素而被清除出局。我们等下就会修复你相中的漏洞，你觉得这能不能证明你已经漏了痕迹呢？啊，差点忘了，即便没这些事实证据，我也可以亲自向他炫耀我的最新战绩，他不信我没关系，只要他不再信你，就是我赢。”
胸膛剧烈起伏，陆伟完全是凭着本能下意识反击：“你都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还要我说？！”
谈判中，对话是为了获得信息，在对方不给信息的情况下，唯一可以泄露自己的条件是为了说服对方。看，懂得原理，却架不住实践匮乏，果然学习的究极体是重复。好在她自己不缺这方面的训练，宫熙贤收起她的嚣张傲慢，正色到让人误会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你应该知道捉贼捉赃的道理。所以你要相信你在我这里的价值，五倍的好处完全有保证。”
鬼才信她。林远早就看透这个女人，她从不轻易许诺，可但凡说到，就会尽全力做到，然而现在好处是什么她连问都不问，那么就只剩一个可能，她压根不想兑现。
可陆伟信了：“是宫熙建。他答应我……”
林远有点同情他，不过看着宫熙贤的背影目瞪口呆也算是一种没有多少人能够享受到的体验了。
陆伟当然不甘心，奋力想要从病床上坐起来。林远不想看他白费力气，先一步拦下他：“她连内情都不想再听下去，你觉得她会兑现承诺？很难理解？你是第一个跳出来捣乱的人，她不捏死你，日后还指不定跳出来多少个。杀鸡儆猴，杀不死的效果可不大好。”
“卑鄙，小人。告诉她，事情没完。”失望后的人透着疯狂。
林远摇摇头：“陆伟，不要做先作恶的人，否则别人做什么都是防御，都无可厚非。”
追上宫熙贤时，林远看到一个有点低落的女人。第一次见，和那次看她哭一样难受。他又一次痛恨自己的笨拙，不知道要抱一抱她好，还是安静陪着她好。
“我要弄死这个兔崽子。我一定要弄死这个兔崽子。”
得，强悍的女人，连伤心都和别人不一样呢。看她越走越快，怕她跌倒，林远上前扶住她肩膀：“留着宫熙建，有用。”
宫熙贤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不辨悲喜。
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徐离看到，就成了他以后很多年的灯塔。
徐离看着林远，心道，一直把自己绿到现在的果然就是他，人确实帅，只是故事终究不够圆满，虽然他对聋哑人没什么看法，可那是宫熙贤，弱水三千任其采撷的宫熙贤，所以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不决的呢。
幸好只是心道，要是让宫大小姐知道他还有这样一番领悟的话，今天要弄死的可能就不止兔崽子了，要知道就在刚刚，一句“呵，林远也在，是不是又要博同情”，就让素来以稳重温和著称的宫大小姐一反常态，打了一场毫无准备、气急败坏又誓不罢休的硬仗。
徐离完全看不出两个人刚刚经历惊涛骇浪，他只看到这一刻的美好与静谧，他不想打破，于是选择转身离开。
没走成。
宫熙贤笑盈盈地挽住他，亲密得让他毛骨悚然：“徐离，你来了，要不要捡鞋子，宫氏经典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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