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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夏月多雨,山高林密,地形十分复杂。这也使得劫匪日益猖狂,官兵却无计可施。

苏澹几人在游说官府剿匪无果下,便想着自己救人。他们花完了所有积蓄,雇了镖师打手以及一些乡绅的府兵,预备在中元节这一天上山救亲。

这厢,贼首句息将活着的苏家主仆众人关押到暗牢中,每日派二人值班把守。他将苏隐提了出来,让她以苏商的身份买下昏河通行口。句息手下的弟兄不明白老大为何出钱为苏家买河道经营权,遂纷纷来问。

句息坐在上面,眼底尽是些蛮汉无脑之辈,这让他很头疼。

“大哥,您是不是有其他安排?”,一个精瘦的土匪探头探脑,见首领不言语,连忙噤声不敢说话。

“大哥,河道通商,必有大利,咱们知道!只是为啥要靠那群狗商人!”,一个中年人愤愤不平。在他心中,商与官乃一丘之貉。

句息用冷静而严肃的目光扫了一眼众人。大堂内响起了低沉和缓的声音,“只要能拿钱扩势,谁在乎用了什么法子呢?”

此前,一个裹着头巾的人送了一封信给他,信中说,如果能拿下昏河关口就给他一千金,外加五百匹骏马。如果能控制长江关口,就封他做南王,分他半壁天下。

他句息不是个笨人,此人定然是鲜卑异族。此举乃是叛国之罪,连诛九族。当他正准备捆了此人献给官府时,听到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

“你不是汉人,你身上流淌着这鲜卑的血液!”

句息瞪圆了眼珠,他想到了年幼时所受到的屈辱,他等不及送官了,恨不得立马掐死他。

“你是鲜卑皇室血脉!做王还是做贼?你自己选!”

“汉人逼你当贼,我们奉你为王!”

句息的怒气平缓了些,他不自觉的摊开手掌,企图洞察血脉里流淌的炽热鲜血。

句息将此人关了一夜,翌日放他离去。

拿下昏河,占领长江,成为南王。这些话一直回荡在耳畔,他平时第一次感受到了使命的召唤。他要屠尽严氏,称霸天下!

……

苏隐谎称河口交易繁杂,从句息要了两个帮手。如此以来,角儿和勾玉就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她也想过逃跑,可母亲还在他们手上,再说,几把刀抵在后背上,谁敢轻举妄动呢?

她不知道贼首为何让她以苏商之名收复昏河渡口,苏隐能想到的就是贼首要放长线,钓大鱼。他或许是想要持续不断的收入,才会将苏商当傀儡。

贼首下令,半月之内拿下昏河,否则逾期一天,杀苏府一人。

昏河水波平缓,如镜新磨,荡漾着蔚蓝的天。雨后,河岸起雾,四处迷蒙。

苏隐站在船头,望着烟波浩渺的水面,心绪茫然,万千。

这一切像是梦幻,繁盛嬉笑犹如昨日,而今朝,怎沦为匪寇之佣?她往前走,见自己的模样倒映在河中,面容苍白,神色颓废。她从虚幻坠入真相中,原来自己不再是苏家二小姐了,是囚。

角儿从船舱中出来,见小姐半身悬在船边,大惊失色,“小姐!”,她害怕招来守卫的贼匪,连忙捂住嘴。

苏隐听到声音,侧目而视。水面的风吹拂着她的长发,丝丝缕缕,犹有万千。

“小姐!不要想不开呀!”,角儿拉着苏隐的胳膊。

苏隐笑道,“怎么会,母亲还在他们手上呢?”。她不知道自己的笑是这样无力,憔悴。

角儿眼中流露出怜惜,她暗自退到一遍,静静地守候小姐。

“他走了吗?”,苏隐忽然想起了勾玉。他本不是苏府的人,何故留在贼窝里呢?

“没有,刚刚我见他站在船舷,望着河水发呆呢。”

苏隐自语,“这晌,倒是忠心。”

她听说勾玉被女贼带进了营地中,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本想等他痊愈后要与他成亲,可被苏隐这么一折腾,他倒是做不了新郎了。

昏河沿岸本是苏商故地,由她出面收复不难。她需要做的只是撒谎和威胁而已。

她告诉商友,说苏家虽被烧掠,但根基未动。

她将真金白银摆着院内,任其鉴别。

她说父兄已归蜀地,苏商不日便可恢复如常。

她又许下诺言,说昏河运资之获,将分羹众商。

当有人不愿撤资交权时,苏隐背后的贼匪怒了,他们揪起一个商人,提刀插入心腹,鲜血溅到了苏隐的脸上,她错愕目光接近于呆滞。

“谁让你们杀人的!”,苏隐怒吼道,她一手抓住横在眼前的刀子,眼中带恨。

杀人的贼匪没有理会她,一把夺过刀子,朝地上死去的商人啐了一口唾沫。

苏隐接近于崩溃,她仓惶地侧过脸去,通红的眼眸掩藏在长发中,不让其他商人窥见她的心虚和怯懦。

在一声叹息中,她成功拿下了昏河的商渡。

这叹息出自一个老者,这叹息多么绵长,这叹息将她缠绕,让她不得呼吸。

在归途中,苏隐坐在船头,晚风吹乱了额角的散发,吹落了泪水,一滴滴地落在案台上,融化在酒杯中。

“阿爹,我是不是做错了,我骗了他们,他们知道我骗了他们,可他们不敢反抗…”,苏隐绝望地啜泣着,她真想跳到昏河里,这样就不会受此屈辱。

“阿爹,是我毁了苏商,毁了您一手建立的威信,我该死。”

“如果,我乖乖地嫁入刘氏,寻求刘氏的庇护,苏家或许还有救,我太任性,我不该得罪士族。”

苏隐起身,一步步朝船舷走去,她望着深不见底的河水,屏住呼吸,纵身一跃。

“你疯了?”

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她的胳膊。苏隐没有回头,她伏在船舷哭泣。她生平不常落泪,今夜索性都哭出来。什么大丈夫,贞女子,心底的委屈、难过、屈辱,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她哇哇大哭。

“别嚎了,有什么用。”

苏隐啜泣道,“你不懂,你生来就是乞丐,怎么会知道繁盛一朝倾颓的灾难。”

宗睨在黑夜中翻了一个白眼。

“再嚎,小心贼匪拿你助兴”

苏隐渐渐止住了哭声,她抬起头来,一只手帕伸到眼前。

“谢了”,苏隐接过帕子,擦干了泪水。本能还给勾玉。见他不接,恍然自语,“哦,我不是小姐了。”她怅然若失地放下手。

宗睨一把夺过帕子,扔向了河里。白色的帕子像一只蝴蝶,翩翩飞入水底。

“眼下的忧愁苦闷全然被丢入了河底,你,该振作了。”

苏隐对他的话感到诧异,眼前的勾玉神色泰然,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真的只是乞丐吗?或许,他也曾是一个大家公子。

宗睨见她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眉头微皱,转身进了船舱。

句息得知昏河已纳入苏商界下,大为欢喜,赏了苏隐一些金银。果然,人不可貌相。这女子虽姿色平平,但颇有智谋。倘若自己顺利称王,会毫不吝啬的封她个官做。

他为自己的开明感到欣慰,觉得自己真是个圣明的君主。他要开一个平等的先河,官位、俸禄,能者多劳。他句家的天下可不养酒囊饭袋!

为让苏爱卿顺利拿下长江渡口,他释放了一半的苏府人还家,当然,苏家主母还是得做客山头。

长江渡口有很多,苏隐决定从最近的长江边的益州渡口突破。可惜,苏商已经不信任她了,她也不愿意再拿苏商的命冒险。

思前想后,长江渡口由朝廷掌控,商人只能拿下运输权。运输权会因货物不同而再次被划分。一番打听下,才知严氏在苏家败落后吞噬了大部分渡口的资权。

苏隐忽然看到了希望,只需要买下严氏一部分渡口即可,渡口相通,岂不等于长江渡口。

“非放不可?”,句息坐在大堂中,俯视着低下的人。

苏隐点头,“严氏是益州大族,他不同与刘氏不涉商贾,严氏是官商通吃。所以,他手里掌握着长江部分河运,若是做买卖,一个渡口即可。”

句息凝眸沉思,问,“若不是做买卖呢?”。

“不做买卖,那要渡口何用?”,苏隐不解。

“你无需知道”。句息觉得时机未到,还是不能泄露自己的计划。

“来人,放了严少夫人,表表我们的诚心”,句息大手一挥,招来两个手下。

苏隐以为贼首为了钱财,洗心革面,没想到他使了诈,在放人的同时,又将严公子抓了上来。

眼下,严府乱成一团,一面祈求官府剿匪,一面送钱财赎人。

句息对严府的人放了话,要他们将长江渡口归还给苏家。否则,严氏夫妇的头颅将挂在城门上。

严老爷听后,气得发昏。大骂苏商无耻。他要去官府告苏家伙同贼匪,祸乱百姓。才走出府门,收到一个木匣。打卡一看,竟是一截断指。

严老爷“啊——”地一声,昏倒在地。

……

苏澹这几日往返与山间勘察地形,中元节那天,他要杀上山头,营救母亲。没有想到的是,被释放下来的苏府人说石夫人已经遇难了。

他才不信呢,他听说浮光为了保护众人,假意妥协,与贼匪周旋。这才使得更多的人活下来,那么,他的母亲一定也在其中。

可他的心怎么也安定不了。浮光会保护好母亲吗?会的,一定会。苏澹不停地安慰自己。他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一闭眼就想到母亲在山上受难,他就心如刀绞。

许巽不忍见好友受难,他也四处打听关于贼匪的消息。听人说,苏隐在为贼匪做事。三岁小儿都知道这是权宜之计,可偏偏有人故意辱骂。这让他很是气愤。

其实,他也不理解苏隐的做法,不,是不理解贼匪的做法。他为什么要水运了,他要运什么呢?难道真如众人猜测的那样,贼匪要从商了?

一种巨大的恐惧袭来,许巽猛然从案台上坐起,他目光空洞,嘴唇哆嗦,不停地摇头,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

许巽夺门而出,这已经不是苏家人的安危了,是全益州百姓的安危。贼匪要造反,要对抗朝廷!

“我有急事,要见郡守!劳烦通报一声!”,许巽焦急地站在府前。

小厮打量着他,见其身着布衣,眉头一皱,嘴角一撇,“滚开滚开!郡守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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