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春见输了盛二郎,面上无光,便自家绰枪走来道:“兀那杨哥、田易,你二人既是首领,休要手下兄弟来较武,你二人可来与我见个高低。”田易听了骂道:“你这厮不过是个膏粱子弟,如井蛙一般,晓得甚较武,今日让你认得“小定方”大戟。”说罢,挺铁戟走来。穆春见他走来,口中道:“你须知揭阳镇坐头不是凭空来的。”田易也不答话,举戟来搠穆春,穆春不敢大意,举枪架开那戟,又抖出一个枪花,只见数个枪尖一起来戳田易。田易见他手中不是寻常花枪,是条鸦颈枪,却能抖出枪花来,赞了声:“你这厮端的是有些手段。”这二人要争高下,便各不相让,登时搅做一团。只见田易如孟贲发怒,要力杀犀兕;穆春似恶来火起,欲擒斩罴虎。二人这一番恶斗,四五十合不肯分际。田易久斗不下,心中焦躁,大喝一声,将手中戟使了个直刺,穆春使出杀枪之法,小臂伏枪拦住那戟,趁势闯来。田易去得较猛,错过身去,只好扭腰踅身再战,穆春不容他踅转,将鸦颈枪横扫田易后脑,打个正著,田易一个仆跌,穆春挺枪便搠,正搠在田易腿上,田易犹自不肯服输,欲要强撑再战,穆春只将那枪尖向他腿内一搅,田易站立不稳,大叫一声,仆翻在地。众人见了,哄一声叫起好来。
杨哥见搠翻了田易,怒不可遏,绰枪来杀,穆春见他来势凶狠,也挥枪格挡。这杨哥厮杀时一向不顾命,如今胸中火起,只是奋勇向前,穆春也须发皆张,半分不让,两人俱将手中枪使发了,众人只见寒光耀耀,白刃森森,犹如天猷元帅与二郎真君争斗,直杀得草木含悲,人人色变。
穆春终是厮杀过一场了,五十余合过后,气力渐乏,杨哥见了,将手中枪使得如同排山倒海般,穆春当不得,拖枪便走,杨哥大喝:“你待哪里去?”跳在半空里,向著穆春后心便刺,穆春忙向前一滚,杨哥这枪便落空了。好个杨哥,趁势将枪向地上一点,借力凌空,双足踢来,穆春吃他踢在后腰,“呵呀”一声仆倒,忙翻起身来,杨哥早已跳来,持枪抵住穆春胸口,喝道:“今番可识得老爷厉害么?”喝罢举枪来搠穆春,穆春忙撇了自家枪,双手捉住杨哥枪尖扎挣,那十几个壮汉扯出器械,围拢过来道:“我家哥哥自是输了,你那厮休坏了他,若是要逞强,便将你斩为肉泥。”杨哥恶狠狠道:“甘宁百骑闯曹营,岂惧你人多。”胡贺跑来抱住杨哥道:“哥哥莫要如此,我等只为了讨回齐云栈。哥哥今日威名已立,若结果了他,弄出事来,只得落个回山光景。”穆春叫道:“胡贺,我是个走险不怕事的人,死也是个好汉。”那些泼皮齐发一声喊,枪刀并举,与杨哥、田易手下喽啰面对面抵在一处。杨春见了心忖“这厮们果然强硬,我若屠戮了穆春这厮,只怕少不得有一场大厮杀,这揭阳镇便驻扎不得了,不如且先讨回齐云栈,容日后捻弄他。”便喝道:“我也限你七日,将齐云栈把来还我。”穆春道:“甚稀罕么,还你便是。”
杨哥哈哈大笑,收了出白大枪,向地上啐了一口道:“七日后我亲去收回齐云栈。”说罢命人扶起田易、郭怀便行。穆春扎挣起来叫道:“你这厮且做个殿值将军,只是直挺挺候着。”杨哥也不理会,一伙人高擎器械,大呼大叫,簇拥着杨哥自去了。
待走回白水渡客栈中,那店主人早得了信儿,便笑著来应承杨哥这伙贼人。杨哥心中畅快,命人请医来疗田易,分咐店主人整备肴馔,那店主人甚是殷切,不到一个时辰,那酒肉流水价端来,众贼开怀畅饮,杨哥吃得大醉。第二日杨哥睡起,见已挂了巳牌,便用了些饮食,看著众人道:“昨日吐气扬眉,好不快活,只是不曾尽意。如今何不去揭阳镇上作耍?”众贼听了轰然叫好。胡贺走上前道:“阿哥再捱七日可不是好?这白水渡外奇峰怪石,古木乔松,有说不尽好处,我自引阿哥去玩赏。”杨哥笑道:“憨厮,我在那齐云山中,甚怪石乔松不曾见?终日里只是闷坐罢了。如今去揭阳镇上走一遭,去那赌坊中呼红喝绿、歌肆里依红偎绿,才是说不尽的好处。”胡贺跌脚道:“阿哥须要提防则个。”杨哥道:“那穆春既是个坐头,如今他较武输了,不见得便来阻碍,我等只是作耍,七日里只不去生枝节便是了。”胡贺道:“那穆春之兄穆弘,人称‘没遮拦’,他一向随心所欲,行事不与人讲理,又猛烈凶悍,端的是无遮无拦。”杨哥大笑道:“我是个惯走江心之人,随他风浪,我只拿稳了舵。你看我这枪,我一向凭它冲霄奋河,不知相与了多少好汉,也不曾输过,怕他则甚。”胡贺见杨哥如此说,只好缄口退下。
杨哥引著齐云山众贼人出了白水渡,一路大说大笑行去,行了一个时辰,到了揭阳镇外,只见牌旆稠密,肆坊星布,屋排舍列,鳞萃比栉,气象不输州府。杨哥道:“我兄弟沉埋沟壑数年,偶出去做些勾当,也是速去速回。今番要居住在这繁华之所,也算是因时而遇。”正说间,忽见一个疤面汉走来,那疤面汉也不唱喏,径向众强人道:“你这伙哪个是杨哥?”杨哥见了暗自提防,答道:“我便是杨哥,你这鸟汉哪里来的?”疤面汉听了怒目攒眉,叫道:“你便是杨哥么?我见你也无三头六臂,怎敢打伤穆二哥?”杨哥道:“你这厮自来寻死,只是老爷向不发送无名鬼,你且报个名姓。”疤面汉道:“老爷没名,我家大哥姓穆,人唤作‘没遮拦’如今他在一旁林中吃酒,遣我来唤你。”杨哥怒道:“你这无名撮鸟回复穆弘,待要怎地,我便在此候他。”疤面汉冷笑道:“林中只两人,你这厮不敢来会么?”杨哥大怒道:“昨日只我几个人便杀败了穆春一伙,这穆弘今日尚敢拦我等去路,莫不是铁包了头、钢裹了颈么?”疤面汉听了道:“贼混沌,你等四下闲撞,强要挺秀吐芬,殊不知我家穆大哥只手便荡平了你。”杨哥听了按捺不住,大叫道:“我便去会你家穆弘,他只休说命中厌蹇。”说罢,也不待疤面汉引路,径自抢入林中,只见一块大石上铺著虎皮,一条硕大汉子盘在虎皮上,这大汉生得膀阔身雄,面目严峻,脚下摆著一个长柄大铁锥,右手捉一个注子,左手执条牛腿,正在大嚼,身后侍立一个黑面汉。杨哥见了心摇神动,暗忖“这大汉必是穆弘了,好生威武,须得小心则个。”思忖罢唱了个喏道:“你便是没遮拦么?”穆弘也不理会,将手中注子一气倒入口中。杨哥与众喽啰各自扯出器械来,杨哥叫道:“我与穆春较武……”穆弘不待他说,喝道:“我道甚样豪侠好汉,却是个小小瘟汉。你这小小瘟汉也敢来我揭阳镇混闹,岂非不知死活。”杨哥道:“这揭阳镇十分广阔,你这兄弟二人都要霸去,却不是忒执性了。”穆春身后黑面汉点指杨哥道:“我家哥哥何曾欺过良善,你便是齐云山强人,要来我这里勾当,岂能瞒了穆大哥?”杨哥见穆弘果然只是三人,便壮了胆气,喝道:“既知我,却又来撩拨,惹得老爷性发,便要放出手段。”疤面汉听了向穆弘唱喏道:“哥哥,这厮无礼,休与他絮聒,小弟在哥哥手里学得些枪棒,愿与这泼鸟决一场。”杨哥道:“你这锵人只会决技较武,须知老爷若是性起,免不得将你这揭阳镇颠倒过来。”穆弘听了喝道:“好大胆,在我面前连枝带叶”。喝罢向疤面汉道:“不要容情,打杀了了事。”疤面汉听了,踅身去石后取了一条铁蒺藜,跳来便打。杨哥忙挥动出白枪去迎,二人你来我往搅在一处,恶斗了又二十个回合,分不出高下。杨哥心中暗惊,“这穆弘身旁一个伴当便如此了得,若是与穆弘厮杀,只是全伙齐上,方才稳便,万不可与他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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