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遗风.学艺观音坪
却说孟州有个光明寺,寺中有十数个僧人,主持智行得了个腿疾,起身行走须有人搀扶,寻常只在佛堂里坐,并不出寺来,人唤他作“不动僧”。
智行因有腿疾,疏于管束,寺中火工不受戒律,便时常偷窃香油,一日那油壶漏了,洒了许多香油,吃智行撞破,便当厅开发了火工,又在寺外贴出告示,寻一个替代。
一日来了个小厮,唤作张青,生来不知父母,长成便四处趁食,厮混了数年,学了些枪棒,来应光明寺火工。知客见张青膀阔臂粗,便引来见智行。智行问知张青是个“没头鬼”,无安身处,便道:“斋饭自有人管,你可能兼作个菜园子?”张青道:“原说是作火工,却怎要作菜园子?”智行防张青偷窃,便道:“既叫你兼作菜园子,必开发些钱与你,又可留你住在寺中,岂不是好?”张青听了,暗忖:如此也不必在外为食宿避破钞,便允了下来。自此便在光明寺香积厨内作火工,兼打理寺后菜园。
这一日恰逢端午,寺中办了素斋,斋罢香客散去,张青无事,便暗自思忖,又作火工,又管菜园,在这寺中只是打熬筋骨,多时不曾出去走走,如今积攒下下两贯钱,今日无事,何不去吃些酒,快活一番。忖罢,便去告了管事僧人,只说是天热,去买些薄衣替换,管事僧人允了,张青便揣了两贯钱出寺去。
这光明寺坐在小丘上,只得四五里路便是市坊,张青便直投市坊去,不肖一个时辰到了市坊外,见挂起申牌来,心忖:先四处走走,莫等市肆瓦解,晚来再寻个酒店吃酒不迟,便向市坊中入去,忽见一人迎著走来。这人唤作孟坚,只在瓦肆中叫卖香囊、佩帏,与张青最是相熟,张青见是孟坚,便走去扯住,笑道:“憨厮,不认得俺么?只顾走去哪里?”孟坚见是张青,笑道:“久不见你,人说你去光明寺中作个火工。”张青抱住孟坚道:“只在他那里赚些使费,今日无事,便出寺来走走,不想与你撞见你。”又道:“如今这般匆匆,想是寻了甚好营生。”孟坚道:“今日端午,早早便出脱了百个香囊,正待归家,听人言说十字街有一双老小,在那里施展幻术,端地奇妙,便要走去看他一看。”张青听了道:“正待要寻哥作耍,既如此好,且与你同去。”二人便并行去,待走到十字街,却见摩肩接踵皆是人,不知何处是那幻戏场地,张青爬上一棵大槐,见西去百步外飞起几只鸦雀,半空里化作一条绮罗飘荡,知是幻戏所在,便跳下树来,扯住孟大郎走去。
待走到那处,挤在众人中,见地上画著一个白粉圈,一个老儿和一个十七八岁的矮子在圈内施为,张青、孟坚看去,见那老儿捉起一面锣来,自顾敲起,矮子牵过一个猢狲,猢狲听得锣响,手舞足蹈起来,正跳在半空里,那锣声忽地停了,猢狲悬在空中,只不落地。众人看得瞠目结舌,老儿锣声又起,那猢狲方才落地,钻入一只箱笼去了。众人高声喝彩,张青、孟大郎也叫起好来。
矮子走来团团拜了,叉手道:“小人也自卖弄一遭,要借神将威仪,求仙人成全则个。”道罢,跳了一跳,喝了一声“变”,忽地生出四只臂膊来,每只手中握一个桃子;又跳一跳,喝声“变”,平地长成七尺高,再跳一跳,喝声“变”,只见矮子面容变为髭须汉,好似一个值日神将,众人见了,吐出舌来,矮子四臂摇了几摇,将手中桃子颠在半空,四臂错落去接,将桃子俱接在手中,众人看得眼花,齐声喝彩。矮子跳一跳,变回自家样貌,向众人唱了大喏,便取了个栲栳巡绕,口中道:“姚家幻戏,苦学不易。福寿宝地,落足卖技。拜赏,拜赏,拜赏。”有几个忠厚人见这老小有些本事,便向栲栳内丢去几文钱,张青、孟坚也丢入两文钱,一时栲栳内积了百个钱,那老小收了赏钱,作个四方喏,唱了几句散场歌,众人便散去。
张青见那老儿担著箱笼,矮子跟随著去了,便扯了孟坚在后跟随,走到一个僻处,张青抢去拦住,唱了个喏,老儿与矮子面面相觑,放下担儿。张青向矮子道:“你这矮子,如何变了相貌?又如何变作一条八尺汉来,似你这般变,难不成能顶天立地?”矮子听了道:“姚家幻戏,祖上传下,通是精妙,是俺衣食,怎可说与你?”孟坚道:“甚稀罕么?把与你一百钱。”老儿听了躬身道:“二位尊客休怪,纵说破机窍,也须十数年苦练。”张青摸出一个铜钱来塞入口中,一拍肩头,那钱却从肩头出来,捏住那钱道:“俺授你走钱术,与你换一换可好?”矮子笑道:“你这‘走钱术’,俺自小便会。”道罢,也捏了一文钱,将钱塞入口中,却从耳中取出。张青见没些渗漏,红了面皮道:“适才是俺无知,你且看。”道罢从怀中扯出一柄解手刀,双手把定,向自家腹上一搠,孟坚大惊,忙来抱著,张青道:“只是作耍,你一向知道,怎地忘却了?只休来抱俺。”孟坚听了省转,便不来抱。张青道罢,吸口气闭住,向腹上又连搠了几刀,解衣与矮子看,却是毫无伤损。这原是张青于一个教师处学来的炼气,非是幻戏。矮子见了道:“可容俺一试?若是刀枪不入,便与你换技。”老儿道:“须要小心,不要做出事来。”矮子持刀在张青腹上一捺,这刀果然阻住。又加力去搠,还是入不得分毫,便将刀撤了,在一旁树上一搠,入木一寸。矮子交还了解手刀,叉手道:“愿知尊客名姓?”张青接了刀笑道:“俺名为张青,因一个教师卧病,俺服侍他两月余,便传我些本事,愿与你换了。”老儿道:“俺两个俱姓魏,俺是魏老郎,他便是魏小郎,张官人若要换技,恐惊了路人,三里外有个村店,便是俺两个宿处,店后有一处,唤作观音坪,戌牌时便在那里等小官人。”张青笑道:“那观音坪我自熟知,戌牌时便去寻你。”魏老郎听了,躬了躬身,担起箱笼,引著魏小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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