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蝉鸣的午后,在小区的公共公园里,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跟一个白胖白胖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挖土。
其实两个小孩子是在合力埋一只毛毛虫的尸体,她们把毛毛虫放进土坑,然后在它身上盖上了薄薄一层泥土。
小女孩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男孩,嗔怪道:“都赖你,一脚踩死了它。”
男孩吸了吸鼻子:“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跟我说话,我没看脚下……”
女孩叹了口气:“这只毛毛虫的爸爸妈妈一定很难过。”
男孩又补充了一句:“我真不是故意的。”
女孩看了一眼同样难过自责的男孩,不再埋怨他了,转言道:“你说它死了以后会变成什么呢?”
男孩想了想:“变成养分吧。”
女孩拿起旁边的一颗漂亮的小石子盖在这块土上:“也许它也会变成一朵花呢。”
*
老宅外对面街头的咖啡店里,欢迎和庭院面对面的坐着,二人中间摆着用潦草的狗碗移植过来的曼珠沙华。
店里的风铃声打断了欢迎的讲述,她眉心微蹙,带着点不确定道:“我只能想起这么多了。”
庭樾着急地问:“没了?”
欢迎点点头:“没了。我十岁那年自从经历了父母去世的那场车祸之后,那一年的记忆就是零零碎碎的,尤其是车祸之前的那段时间,七八月的记忆,更是忘得彻彻底底。”
庭樾眉峰一皱:“七八月……那正是我们遇见的时候。”
欢迎问道:“我们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
庭樾脱口而出:“ 2007年7月12号。”
欢迎念叨着这串数字,猛地反应过来,“那不就是……”
庭樾点头:“我家的密码。”
随即,二人陷入一阵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沉默。
庭樾有些难为情地轻咳了一声,转言问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那潦草呢?你也不记得潦草了吗?”
欢迎眉头紧蹙,继续摇头。
“那你眼角的伤痕,你还记得吗?”
欢迎摸向了自己左眼角:“你是说我的这颗泪痣吗?”
庭樾眼眸微动:“那不是泪痣,那是我用铅笔给你捅伤的。”
欢迎一脸错愕:“是你?那我们一开始是怎么认识的?”
庭樾深吸一口气,渐渐陷入了回忆……
*
多年之后,庭樾依然会记起十岁那年夏日的蝉鸣。
因为那年夏天的蝉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整日都在不停聒噪,让他心情很烦。
不久之前,他的母亲曾可书刚刚因为乳腺癌去世,他被姥姥姥爷领回了城南的家中。
那段时间,庭樾沉浸在母亲去世的痛苦里,谁也不理,也不跟任何人说一句话。就连姥姥姥爷,他也不会主动说话,他独来独往,一个人翻看母亲留下的书。
有一天,他照旧拿着那本《小王子》,去楼下的小公园里看书。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抬眼一瞧,是隔壁楼的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
可庭樾看见她就烦,因为女孩老是笑盈盈的,她为什么每天都那么开心?
女孩前几次跟庭樾打招呼,也都吃了闭门羹。现在女孩也学聪明了,她一边玩着沙包,一边慢慢地靠近。
蓦地,女孩突然说了一句:“我们一起玩吧。”
庭樾抬眸看了她一眼,那女孩又是一脸乐呵呵地看着他。
庭樾冷冷道:“不要。”
只听见女孩继续道:“这时,一只狐狸出现了。‘早上好。’狐狸说。‘早上好。’小王子很有礼貌地回答……”
闻言,庭樾霎时小脸一红,原来那女孩不是在跟他说话,而是在念他书上小王子的台词。
等女孩念完了这段话之后,庭樾也不再理会,继续看书。
然后那女孩突然蹦到他的面前说了一句:“我们一起玩吧。”
庭樾没有回应,因为他不确定女孩这句话是跟他说的,还是只是在念书上的句子。
直到女孩歪头朝他笑了一下,那转瞬即逝的笑容,带着震撼心灵的天真和纯粹。
女孩用甜美的嗓音说道:“我这句话是跟你说的。我们一起玩吧!”
*
那一刻,庭樾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就是生活在B612星球上,躲在玻璃罩下的玫瑰花一样。
一旦有人试图打开玻璃罩,就会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刺,他就是这个星球里孤单且唯一的玫瑰。
但总有一些人,比如说面前的这一个,胆大脸皮厚,她莽撞地打开了玻璃罩,发现玫瑰浑身都是刺,却还愿意试图接近。
庭樾看着女孩的笑脸,仿佛在对他邀约道:“让我驯养你吧。”
但当时的庭樾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遇见小王子,而是遇到了另一个星球上狡猾的小狐狸。
半晌,庭樾讲述完二人的相识,当然也省略掉了自己怦然心动的部分。
欢迎一拍脑门:“原来如此!我说我怎么有一段时间喜欢《小王子》那本书,原来是受你影响啊。”
庭樾喝了口咖啡:“你本来也是喜欢那本书的。”
欢迎又问:“对了,你刚刚说潦草,又是怎么回事?”
庭樾解释道:“潦草是小区里一只流浪狗生下的,是你先发现它的。有一天你把我带到了一片草丛里,潦草躲在里面瑟瑟发抖,那时潦草的妈妈被狗贩子偷走了,它饿的骨瘦如柴,我们俩就偷偷带牛奶喂它。”
突然之间,欢迎想起她住在庭樾家里的时候,曾做过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儿时的自己走进一片草丛,眼前的野草比自己还高。
她扒开高高的草丛,里面有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狗。
原来那个梦就是自己与潦草的初遇啊……
欢迎恍然大悟:“所以潦草对我不凶,是因为它认识我?”
“是啊。”
庭樾道:“当时潦草跟你最亲,因为在潦草看来,你才是它最初的主人。”
欢迎又忙问:“那你刚刚说的,我眼角下的这颗泪痣,不,这个伤痕又是怎么回事?”
庭樾回忆着,缓缓道来……
*
那段时间,两人破冰之后,便整日在一起厮混。
庭樾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又失去了母亲,他需要关爱,也需要来自同龄人的陪伴。两个孩子每天在一起看书写作业,爬树逗鸟,在小区里疯跑。
可忽然有一天,庭樾晚上睡觉之前路过姥姥姥爷的房间,听到二老说悄悄话,得知原来自己还有一个父亲叫庭铮,并且庭铮最近决定要把他带走!
从那天开始,庭樾的心中既忐忑又烦躁。
因为他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父亲,这个父亲为什么之前对母子二人不管不顾,甚至母亲独自养育自己最操劳的时候,他也没有施以援手。
母亲的去世,跟这个所谓的父亲的失职有直接原因。
庭樾讨厌他,而这个失职的父亲还要把自己带走,但姥姥姥爷又年事已高……
庭樾脑中一片混乱,年幼的他对自己的未来陷入了迷茫和恐惧。
凉亭里,庭樾想到这里,“啪”的一声,铅笔的笔尖被他用力杵断。
他从笔盒里拿出一支新削的铅笔,那是姥姥用小刀给他削的,尖尖的,像个小锥子一样。
就在这时,刚从补习班回来的欢迎,像只小蝴蝶一样穿着她美丽的花裙子蹦过来问道:“庭樾,我们去玩捉迷藏吧?”
可此刻的庭樾心情烦得很,只想一个人待着。
“你自己玩吧。”
欢迎绕到他另外一边,继续游说:“捉迷藏,我自己一个人怎么玩?自己捉自己吗?你要是不喜欢玩捉迷藏,我们可以换一个呀!”
庭樾冷冷道:“我什么都不想玩,我要写作业。”
“反正暑假还很长,你明天再写嘛。走吧,我们一起去玩!”
欢迎说着就要扯开庭樾的作业本,庭樾烦躁之下一把推开——“你别管我!”
可他手上的笔尖一划,倏地刺破了欢迎的眼角!
欢迎“哇”地一声大哭,庭樾也吓坏了,他没有想要伤害欢迎,霎时既无措又内疚。
这时,欢迎的哭声引来了附近乘凉的大人,她们赶紧找到欢迎父母,把欢迎送到了医院。
庭樾无比担心,因为他看到那只笔尖上沾上了血迹。
*
咖啡厅里,庭樾讲述完后,依然觉得很内疚。
每当他看到欢迎眼角那块伤痕时,都会回想起当时莽撞冲动的自己。
欢迎闻言后,脑中串联起了一些记忆。
“舒华以前跟我说过,我这颗痣是在父母去世那年长出来的。原来是你划出来的。那就没错了,因为那个假期舒华跟谭姨去了外地的亲戚家,她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她离开后,我实在无聊得很,所以就只能找你玩了。那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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