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袤的田野里,我们大抵一起来讨论看法。县令所讲的多是《幽灵原则》和《时事评论》,专爱评述社会上正在发生的时事《日报》。一日下午,翻阅一则被封锁的一条消息,大概是:
“霓虹索要杨楼;‘我’作为东家却要出售给他,及其可耻!”
大家一怔之后,便满腔怒火的交头接耳,并且讨论这厮是谁,谁主张卖楼的。但只要是本地人,还爱这个县的,却早已明白了。这厮不耻,他向霓虹借款转让领土,偷偷的干起脏事,正合于老爷胃口。
大家接着就预测杨楼的去留,能否拒绝签字。不久,娃娃上街抗议的消息也传来了,老爷恼羞成怒,竟出动暴力机关抓捕这帮娃娃。闹得天怒人怨。有几个人便下乡讲演,企图聚众闹事;这时需要乡绅出力,在全县进行游说,激情澎湃一番,那人便找上门见孙笑川等人。
照例还有一个讲演会,纪念勇者,骂明府;此后便有人主张打电报上京,痛斥明府的不人道。场上皆分为两帮:一伙建议不要去电。我是主张去电的,但当我说出口,即有一股铿锵有力的声跟着:
“发电报有劳什子用,依我看还得实行强制措施不可!”
这人看起来二十来岁,大高个头,寸头圆脸,像个学生,看人颇为亲和。他静侍一边,我出口便附和应声;我大致明了,知晓他的身份,到这时我忙问旁人:此人便是闹事的学生,属哪所机构?与其相熟的人便说:他叫哲别,华容道的书生。
我大有好感,不觉生出惜才之心,华容道的儒生,那可是华容道啊,于是便顺了他的意思不去电了,按他的意思,力排众议确定了接下来的方向,他来领导。进行合理的措施行动。
“那就交给你了,该咋办就咋办。”我说。
我觉得这样的话就能名正言顺的观察,华容道的教学措施。那我就一切都依哲别的去行事,号召众人做些令老爷痛恨的事,难不成要怪罪于我,顶多失职。于是便抽出身来。结果他当了领头,我闲下来,不知者不怪罪;其次是大家行动,只留下一些必要工作,等候实行起来。
从此我甩手不论事物,窝在屋里记录档案。扰乱社稷之人,最初以为是洋人,这会却看出其中端倪;第一定属当局者。既得利益者为了自身利益难保做些不耻之事,除去便可方便变法。
然而这想法也被我摒弃了,不该莽撞行事,交由哲也头疼去罢。直到行动的前一晚,我在屋里迎来哲也,大概是心里没底,他嘟囔的不知要说些什么,呆滞了三两钟头才糯糯的说出话:
“全都完了。”
“何以得出结论?”
不知为何竟丧成这样看起来失了心思,是紫禁城传来的噩耗还是巴黎传来的谬论。他的表情古怪极了,像樽木头,偏不如最初那样,神色慌张的偷瞄着,也许是我看错了,还是先前没有了解到。他眼睛盯着桌面上,那几本书,视线没有聚焦点。从口中吐出几声叹息,他说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惊惧皆慌乱的,找不到头绪。同班被抓去了,弟兄挨了棍,忙乱;逼迫,看不到胜利的希望。这倒是躲在我这,生怕被抓捕归案。经过我耐心的劝导,这才断续的说出缘由来。
他告诉我行动的前几天透露了风声,暴力机关提前动了手。那天他丢了性命,被抓去坐牢,遭了毒手一命呜呼。我哪信他不成文的鬼话,连街坊幼童听去都得发笑。那晚我忽而记起街上传闻的怪事,便问他:
“你没了命可还能躲在我这,难不成我成了判官?”
“你还不知道?我无处去只得托付于你。——阳间没有地方去,连地府都是他们的人。”
“那阳间还不成没有路可躲了?”
“谁知道我们还能去哪?街边不尽是孤魂野鬼?自大明元年就占满了,你或许知道?”
我略略一想,回忆起,那被吃的不正是无处去的野鬼。那地府被占满了,衙门的人就守在门口看着。新人一到,就被领去登册,生怕露了苍蝇跑阎王眼前叫唤,不知道这地府可曾有阳间气派,新人在地府门外徘徊,就是进不去门也做不了鬼,只得游离庙外,不敢哭亦不愿闹。我思索着,反应到,这些孤魂野鬼,怎么到我这来呢。自己不注意,那时竟敞开了门。迎接他们,忘了贴符篆画符线了。他哭嚎着,说起悲痛遭遇,跪地求收留。不料这话对我说了也不见得有效,县令岂是能决定小鬼去留的,我要收留他,阎王不一定能答应,搞不好我也,被抓去了,变成孤魂,自身难保更提帮助他人。我不禁感叹道:连做鬼都难以决定去留,门都能给你堵上………。自己不注意,倒是摇了摇头。然而隔天一早睁眼去看,才想起那是一场怪梦。关于哲别,我不知他的消息,后来一打听,那日行动被抓的被捕的,不计其数这人因领头成了烈士,被抓去途中,死在那黑屋里没了线索。哲别虽有同伴陪同,却遭不住个别措辞,因为闹了事摆了架皆去阴曹地府登册。
我想我交由他去主持行那抗议之事,他们看见难保不动杀心。推脱时皆怪罪于他,逃脱责任,那定是被人出卖,试问经过,果真如此。
“我真不懂你们怎会被一帮娃娃,牵着鼻子?”
“你们还不是一样。”我翻白眼讥讽。
“我是被迫参与全于我无关。”
“都一样啊,有甚说的?”
事从此了,倒也没别的祸端,我们这帮人,聚一起喝酒,当做谈资。忽而是娃娃聚众,接着是丢失地盘。第二天娃娃就从山下来,戴着衙门配的镣铐,那表情何等的悲壮。
“孙笑川你个小人,竟出卖我等。我倒要看看你这厮何时遭报应。”
我陪着衙役去街上溜达,炫起资历。满街都是这帮人,都陪着娃娃逛街,因为还有衙役在也不会太狂妄。再说街上尽是老爷长辈,这伙人耀武扬威一番,几个娃娃一嚷李博然带着手下便从门前过来了,但即使不嚷也得过来。他进门后也就绕着娃娃转上一圈,方便认人。这些慷慨赴义的人物,穿着布衣在这天倒不显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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