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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内坐着许多人,老财有得忙了,打着算盘,一拨一挑的揪着珠子;两个眼球,一大一小,瞪着算盘默数。

“这笔账,要算到什么时候,才算完。”一个多事书生在旁挑衅。

“候着。”

“候着?——大伙陪你算账,从大清早……”书生便打断他的话数落起来。

“不能多退也不可少补。你大抵是不懂规矩的……”提刀的屠户话刚落,从门处闯来一满脸横肉的人,披一件黑色马褂,绷着纽扣,用金丝缠着腰束,勒紧蓬松的裤带。刚跨进门,便朝着书生嚷道:

“嚷什么?吵什么?穷儒,竟瞎胡闹!这笔账,岂能尽如人意……”

老财两手松开算盘,起身恭恭敬敬的拱手;两颊不由一弯。满堂过客,也都恭恭敬敬的听。老财提起桌边水壶,喜滋滋的倒碗热茶。

“累着了吧?来喝碗汤。趁热喝下,先歇着。”老财端着茶碗就想递过去。

“不急!话到嘴边哪能憋回去?赶紧的,笔墨伺候!”横肉的人只是嚷。

“托您打听的,朝廷那边情况,可有消息……”老财关切的目光寻了过来。

“农商,农商!博然要斩草除根。他要咱加重赋税,可是人能想出的主意!”

财主听到“农商”这两个字,变了一点脸色,似乎有些不悦;但又强忍不适,讪笑着走开了。这孙笑川似乎没点眼力,仍大声的嚷嚷吵的满堂皆知,竟把里屋昏睡的伙计也给吵起来。

“看来这李博然果真如传闻那般蛮横专断!这哪有公正不阿的样来?朝廷竟任这厮瞎作不问!”书生一边说,一边走到财主面前,兀自倒碗茶咕嘟下肚,“孙老爷——听说这李博然,是李向东的孩子,就是紫禁城李家,那宗人府的少爷。”

“谁的?不过是朝廷养的凶犬!”孙笑川见众人皆竖起耳朵听他,便畅谈阔论,眉间高高耸起,越发高调,“朝廷养的犬,咬人也是朝廷叫他咬的。我能打他吗,我觉得不能打,打狗自然看主人;连养狗的笼子,都给朝廷的狗夺去了。——狗自然是狗生的;狗生的狗自然要归朝廷养,再为朝廷效力,化作凶犬。”

孙笑川搬了把躺椅坐下,两腿叠加一翘,端着茶碗喝起;吹着小曲,唱响越剧名调,摇动躺椅,看日光了。财主站在身后,谨慎的问道,“孙老爷,这犬咬你了?——还是咬别人了?……”

“都咬,都咬!”孙笑川瞥了财主一眼,仍然回过脸,对众人说,“李博然真是个牲口,不禁张开獠牙,还连汪带吠。不仅咬了,还舔!——这犬竟把主人的戏法学去了!变着花样的,耍弄起威风!”

“这不是狗吗?”在身后旁听的书生反悟过来,显出气愤模样。

“你要晓得狗是温驯的不带咬人的,他却连狗都咬。他说:规矩我定的,不服憋着!你想:这是狗吠么?狗可没有护食的道理,可是犬可没人教养,护食便成了本性,这朝堂也不见数落。从狗身上就能看出主人的脾性,明显的主人也是野的无人教养的!”

“岂能有此粗鄙之言。”书生的胡子忽然翘了起来。

“就事论事不正是我朝规矩。”

书生辩驳道:“狗不吐人言,阁下教养微薄?生汝育汝皆为朝恩,何为摔碗骂娘之理?”

财主显然看不上这穷酸腐儒,冷笑道,“看!护主心切,主人何不将你收去看家护院?”

厅堂瞬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嬉笑声皆响起,可算是活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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