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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卖个糖水,赚点赏钱,没惹到你家主子,——还是当奴才好。不但有榨菜吃,还有稀饭喝,还能看太监!”

孙笑川就着榨菜,正对着稀饭喝着,瞅这阉人,便咬口干馍,掰下一块,递向身旁丫鬟,大声说:“这便是新制!”

糖水贩子虽然疯了,耳朵还能听全,但也未见反驳,仍自说其话,“好歹给口饭吃!”

这阵子见识过的,尽皆此类。多喜欢跪在地上乞讨,便用奴相当做性情。奴才自从做了奴才以后,便渐渐有了主子的气概,常以更低贱的奴才取乐,自顾自地忙着乞讨,尊严也没这般轻贱:总之,现在的贩子是清醒了。何况身旁久伏讨颜的下臣,少了三阶,比狗还下贱,又少了一阶,就要互相撕咬。所以,常有人说:“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瞧这副贱样,正颠颠的捧着陶罐走出屋,便将陶罐在地上一摔,奴颜尽显:“你老人家都这么说了!一阶刚下来的时候,不是照样得找主子么?您定的规矩又是奖赏,加刑罚,便有奴才;有了您坐镇,我们的生活才越发甜哩。我想便是一阶和二阶,也不见得敢违逆正主,用的陶罐也不比这好……”

“一代不如一代!”

孙笑川话还未说完,忽然瞧见老八从茅厕钻出,便移了方向,朝其喊,“你这孽畜怎么从坑里出来,快走远点罢!别影响我等胃口!”

老八不如糖水贩子那般卑贱,却早有些飞黄腾达的意思。从入宫到这会,已不知躲在茅厕作甚;他仍钟爱那间小屋,每时每刻,早晨从茅厕出来,傍晚又进到茅厕,因此不着人待见:例如哪位大臣需要入厕,总能瞅着那张黑脸咧嘴呲牙;谁又吃坏肚子,总想憋着不愿见他之类。他在深宫里面,的确被众人记住了。但这般作态升不了官,却还惦念着就此登阶,所以惹人心烦厌恶,是必然的。

孙笑川一手捏着牛皮纸卷成的烟斗,低着头,细细的打量,有所不同的两个奴才。老八也趁机溜出,朝东宫方向,奔去。孙笑川懒得理,就此饶过。

“一代不如一代!”

孙笑川不止一次怀疑过他是否需要这个身份,倘若做了主子,多擅长以善维持虚伪,不过是换个法子作恶。自打进宫以来,便处处跟人作对,逢人必谈,“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几日的发展已脱离他的掌控,新制尚不成熟,多沿用旧制牵制众人,便用法典限制思想。糖贩自从入宫面鉴亲上,便渐渐有了主心骨,常随笑川左右,身板没有以前硬,心事也没有以前那般多:总之现在的糖贩成了主子。何况他的子女都因此当了人上人,见人必傲,逢人必咬,出行必有奴才接见,这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善事。所以糖贩愈发卑躬屈膝奴颜婢膝起来。

“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孙笑川捧着稀饭依稀就下,忽将饭碗往桌上一摔,愤愤的说,“当了奴才也管不住嘴。你刚来的时候不是无儿无女么?你何时说过有子有女,皆成年,尚未婚配;与朝臣有染,怕是想借机干政。我想便是列祖列宗见了,也得揪着我的耳朵,唠叨那家国理法……”

“一代不如一代!”

糖贩还未回话,忽然看见小糖贩从茅厕转出,边上带着老八,对他怒喝,“你这孽子为何与老八亲近,不想在街坊混了?传扬出去谁买你的甜食?”

小糖贩虽然初入东宫,却早有了沾染茅厕的意思。从他的身上还可闻出味,肮脏荤腥惹人生厌;他只讪讪的笑着擦嘴,每日一回,早晨从土屋钻出,傍晚又回到土屋,因此被传了丑闻:例如勾结朋党,买卖糖吃;什么时间,从旧制搬出法典之类。他在街坊乱窜,的确已经是一名重要人物了。但老八厕内从不点灯,却还守着过往习惯,所以被抓包之时,是要挨骂的。

笑川一手捏着牛皮纸卷着烟叶而成的烟斗,垂着眉,慢慢的行近,坐在厕外铺好的石阶上。老八也趁势走近,坐在他的身边,露上笑脸。笑川没有理。

“一代不如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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