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位身穿绣着菱形图案的褐色长直裾的女人,用手轻轻挡着油灯,步伐翩翩地走入内室。
她一边放下油灯,一边笑语盈盈道:“夫君,刚刚的灯快要燃尽了,所以妾换了一盏灯。”
听到这话,一个身形似鹤的男人放下手中的书卷,伸了伸懒腰,揉了揉眼睛,说道:“不读了,实在是读不通。”
“夫君在读什么书?竟然还能使君读不通?”
那个男人看了一眼她,摆了摆手,又说:“你也未必读懂。”
“哦?我还没有读呢?夫君怎么就断然我不懂?”那个女人浅浅一笑。
“这么说,兰芝,你有把握读得通咯?”
“若不信,子桓你把书本给我,我试读一二。”
“好!”说着,曹丕拿起刚刚的书简递给任兰芝,任兰芝接过看之一二,便好奇的问:“此言又何不解?子桓竟不知?”
曹丕大惊,问之:“汝当真知乎?”任兰芝点了点头,“那请夫人给我解之一二。我确一惑:今郭祭酒向大人言之十胜十败,众座皆以为然,我亦好奇,遂求阅之,观之但觉不言兵家如何取胜之道,而言为人如何,此有何用?”
任兰芝清了清嗓子,不急不慢地解释道:“河北虽广,但地广人稀。”
“不对,不对。绍有十万之精兵!怎么能说地广人稀?”
“夫君,这就是你一叶蔽目,不见泰山了。袁绍虽有十万之兵,但其中一大部分是士族掌管的私兵。而曹公自建虎贲军起,兵事控于掌中;况收黄巾,设内外虎符,非一不得行。不似袁军虽为十万,而袁绍自身能掌握的兵力唯唯几千人尔。”
“善!此一胜吾知矣!”
“其二,正由于袁绍不掌兵,而由士族旧部控制,故三子分封监管,以防兵变。但昔周公派鲜、蔡、霍,监督武庚,哪知共谋反之!可见若久居某地,形成势力,便生二心。如此,袁绍必不长矣!”
话说到这里,任兰芝还想着继续说下去,但曹丕先问道:“夫人莫不是早有腹稿?”
“夫君即兴而问,妾是随意而答也!”任兰芝巧妙地把话题圆了回去。又继续道:
“袁绍无力御之士族。虽有联姻士族之举,此为好谋。但与其说是敬,不如说是畏,以至于袁绍面对士族之建策左右逢源,而不能决断。若主君不能拿捏一二,而放纵士族互相内讧,则必亡也!此绍之三败。”
“兰芝,等等。”曹丕好像想到什么,“如此说来,袁绍使士族内耗消亡,岂非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之计?此如何败之?”
任兰芝笑了笑,扶着曹丕坐到床边,耐心解释道:“夫君不知:凡事皆有利弊两面。此举虽然可使挫士族锐气,但士族之间关系盘根交错,必有对立为敌。如此更想在朝堂上一较高低,而袁绍敷衍了事。任何士族都得不到重用,人才尽失,便不满于袁绍矣!”
“原来如此!”曹丕恍然大悟道,“难过郭祭酒、荀尚书弃袁投曹!果如父所言:‘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然也!袁绍表面仁慈有度,实则优柔寡断。不敢试错,惟恐自身失利,非仁非义。而曹公知错称谢,日积月累治理之道,此真海纳百川也!何不胜之?”任兰芝最后补充道。
说罢,曹丕再一次拿起郭嘉所书的《十胜十败论》,心中豁然开朗,自觉畅快无比,感叹道:“郭祭酒真神人也!句句不言根本之害,但句句皆从根本出发!切中要害!”
任兰芝见曹丕喜笑颜开,内心也开朗起来,起身便要给曹丕准备晚饭。曹丕赶紧从后搂抱住任兰芝,大喜道:“兰芝有汝,吾之幸也!今日我方知秦嘉诗云:‘神启其吉,果获令攸。我之爱矣,荷天之休’之意。”
任兰芝娇羞嗔怪道:“瞧你多大的人了,马上就要随主公出征袁绍,竟然还在这里谈儿女私情,好不害臊!”
“汝为吾妻,有何不可?”曹丕说罢,亲了一下任兰芝的脸庞,回忆道:“夫人可还记得我与你初识之日?”
任兰芝听到这话,噗呲一笑,道:“记忆犹新,不敢忘怀。”
当初,曹操采纳任峻的屯田策,命曹丕携礼上访感谢。没想到,刚一进府,就听到一阵管弦之乐,便寻音而去,竟看见一身着湖蓝色舞服的女子,婀娜起舞,宛如蝴蝶。摇曳生姿,令人见之忘俗。
若非旁边时年八岁的曹植提醒他还要去拜访任峻,不然这魂儿早就不知道飘到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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