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报社正要关门下班,却迎来了一位长相颇儒雅的先生。
招待神色倦怠,一时将何楚卿认成了名不经传的作家,礼貌地提示:“先生,我们今日已经休业,您...”
何楚卿风度翩翩地笑了一笑,和声问:“请问孟光厽孟先生在不在?”
招待便以为他和编辑有约:“在二楼第二间办公室,还没走。”说着,就要起身迎人上去。
何楚卿朝他压了一下手,装腔作势地绅士道:“不必,我一个人去寻孟先生即可。”
岳先生将这件事交给何楚卿,无非是给他一个泄愤的机会,最重要的是能向调查局示好。
他不是俞悼河,不会以折磨人的性命为快。事关何辰裕,他来最合适。
但何楚卿总觉得,岳先生的目的不止于此。
他对岳为峮言听计从。不论岳先生到底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他都不做他想,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办公室内,只点着一盏台灯。
孟光厽校稿久了,眼睛酸痛。正要闭目养神预备下班,门却开了。
来人没有敲门,要么是他的好友,要么..恐怕不是善流。
孟光厽立刻觉察到这一点,却一点不惧。凭借他在文坛的声誉,但凡出了点什么事,只口诛笔伐都能让对方掉一层皮。
孟光厽神色不虞,不耐烦地一掀眼皮,嘴里说:“来者何人?长至而立,家中竟没教过贵客半点礼...”
话到此,他顿住了。
门口进来的是一位一身革履西装,架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的客人。他笑意浅浅地挂在嘴边,像玩笑不恭地对待一位老朋友。
孟光厽不是因为这人装出来的斯文劲儿,而是为这一张熟悉面孔。
来者可不仅是不善。
他牟然住嘴,紧紧地盯着来客。
何楚卿步入室内,欲盖弥彰地带上了门,轻松道:“孟先生,您可记得我?”
孟光厽下笔如有神,平日里口头上也从来不让人,依旧尖刻地说:“您哪位?我从来没有一位长了一张戏子脸的旧识。”
他虽然这么说,浑身的肌肉已经绷紧了。
何楚卿只一搭眼就看出了这书生硬撑起来的架子,索性悠哉地走到孟光厽身边,半靠在办公桌上。
他拿起了孟光厽校订了一天的稿件,翻动起来:“...姊妹并蒂共侍一夫,这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也敢叫民生?虹海评论,就评论这些不上台面的玩意?你失职。”
这人是来挑事的。
孟光厽明知如此,却仍是忍不住憋得脸通红,欲骂:“你!”
旋即,他别过脸去,问:“你是什么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不屑于与你这等渣滓废话!”
何楚卿垂眼俯视他道:“我是什么人?你方才一口一个戏子,说的不是很利索吗?”
孟光厽狐疑:“你是何...啊!”
何楚卿不等他说完,抬腿踢向他肩头,把孟编辑连人带椅子踹了个人仰马翻。
孟光厽跌坐在地,脸上仍不服气道:“你长得和那唱戏的何辰裕几分相像,我哪里说错了?何故...何故突然发难?”
“当然是夸您好眼力。”何楚卿仍靠在办公桌上。
闻此,孟光厽反而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他继续辩驳:“我在报社可从没发布过任何说何老板不好的字句,你这是做什么?早听说何辰裕背有靠山,没想到竟然是如此...”
孟光厽岂会不晓得何楚卿为何而来?
这书生偏要这么说,无非是死鸭子嘴硬。
“不...”孟光厽想要个明确的说法,何楚卿偏不给他,而是说:“孟先生,你肆无忌惮久了,总要受点苦头。日后平步青云,才显得传奇啊。”
楼下的笔者编辑都正絮絮地谈着闲话,收着公文包,这是每日下班前的轻松。
忽地,却听楼上叮咣一声响。
楼下众人都停了手边的活,面面相觑了片刻。
兴许是什么东西掉了?
说到底,不是稀罕事,楼下很快又闲谈起来。
不过多时,木质楼梯叮叮咣咣地由远及近响起来,像从楼梯上滚落了个什么物件。
招待打了个哈欠,不经意地偏过头去,登时骇住了。
那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好巧不巧,还是他们大名赫赫的孟编辑。
或者,不该说滚下来。孟光厽是被人拖着领子一路从楼梯上拽下来的。
到了最末几个台阶,何楚卿嫌麻烦,索性一脚给孟光厽踢了下来。
孟先生长年伏案,身子骨比同龄人羸弱的多。这么一折腾,是刨花水定的发型也散了,领带也松垮了,浑身上下都沾遍了灰尘,疼的连身子骨都撑不起来。
只能“哎呦哎呦”地倒在地上喘息。
平日里光鲜亮丽地在报社招摇,哪里经受得住这羞辱。
但他顾不得了,只忙着去揉快散架的腰。
一楼的笔者们见此,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立刻有些青壮年上来扶孟光厽。
何楚卿毕竟形单影只,在这十几个人中,威慑力有限。很快被一群男人围了起来。
壮年便扶人,边骂:“哪儿来的混账?有什么事——”
他话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报社里就在此时闯进一群布衣黑帮,各个提着刀,毛瑟手枪别在腰间。
何楚卿接着他的话下去:“有什么事,你要替他平?”
那壮年不由地松了原本架着孟光厽的胳膊,往后退了几步。
何楚卿走上前,伸出手掌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瑟瑟发抖的孟光厽的脸,说:“杀鸡骇猴。得罪了,鸡。”
说完,他提膝用力撞向孟光厽的腹部。
书生体弱,干呕了一下。很快又被一掌打中脑侧,头晕脑花地往一侧栽倒下去。
他呕出的胃液弄湿了何楚卿的袖子。
何楚卿嫌恶地把衣服褪了下来,随意甩到姓孟的身上,无比心痛地皱眉——这西装还是他在洋人那里花重金定制的。
这姓孟的蘸着何辰裕的血吃福利,还弄脏了他的衣服。当然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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