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散去,江曰午又是站立不稳的状态,一头栽倒在床上,女孩为他脱衣盖被后,俯下身说:“放心,我会陪在你身边,你安心睡”
女孩消失后,江曰午大声喊着父母,他们赶紧跑来打开房门,看到消失一天的儿子躺在床上,皆是泣不成声。
母亲擦去眼泪问他饿不饿,他回答刚吃过了,母亲哭着点点头。江曰午克制着晕眩感从床上爬起,直扑在了父母怀里,他一时间泪如决堤,无数感激的话脱口而出,之前的后悔与心事都在片刻之间全部解释。
夫妻俩这才明白,本是乖巧懂事的儿子怎么会做出傻事,才清楚他是为了同学而忧愁,才会一步步朝毁灭走去。既然那段心事已经解脱,父母如今为他自豪,为他欣喜,最后不舍地看了他一会儿,关上了门。
暑假最后一天,江涛开车带着家人回到了青竹村,他与妻子在竹林中散步,江曰午就和于孝余沿着羊肠小道,将当年的求学路重新经历一遍。
于龙知离开了家,他看到孩子居然考上了上海的本科学校,就一改颓态出去打工。于孝余没有挽留,早些时候就听父亲有出去的念头,男儿志在四方,父亲同样也是。但他更清楚父亲打工是给他赚学费,他虽不舍,只想毕业让父亲早些过上好日子,于是父子俩在市火车站外分别。
短短的一天结束后,曾经的四个伙伴都已经远去,离开故土踏上各不相同的路。
雨笙和部下在暗中等待着那些人的出现,想必他们也料到江曰午的出现意味着事情败露,几天下来,这些人依旧没有动静。
于是在陨梦会的大座上,雨笙独自思索,如果按照她向外人展现有拉拢江曰午的意图之日开始推理,全会上下只有四个人知道,除一人绝对可靠外,其余二人都死在她的手中,墙倒众人推,也很难再从当时他们身边的人查起。
可她岂是屠夫一般莽撞的人物,能把这个组织牢牢抓在手中,不仅是她的养父,更多的是她的手段,当然还有忠诚的部下。
雨笙邪魅一笑,大座旁不知何时多出一位黑衣人,俯身倾听她的命令。
即日起,表面平静的陨梦会之上出现一张大网,逐渐朝所有人逼近,不过两日,大网中仅剩下九个人,他们被捆住手脚丢在囚牢里,只待黑衣人的逼问。
几人的话直指另一个较陨梦会高一级别的情报机构:炎魔门,而且它是三大王朝中北齐的下属机构,规格极高,门主正是从二品的边疆大臣。虽是如此,她还是微微一笑,笔在几人的名字上一划,只剩最后的一个名字被她打上了血红色的八叉。
江曰午开学安顿好后,他自告奋勇回到了陨梦会,几次都没能看到雨笙。但他毫不气馁,这次他被领着走到大厅,之后似乎被晾在一边,没人告诉他会长在哪里。
他看着台下的两个侍卫,走近后他们微微俯身,江曰午顺势登上台一屁股坐在大座上,端坐片刻又躺下,还没躺稳就听到有人朝他说话。
“咦,这不是副会长吗?”
他被吓得从座上弹跳起来,见黑衣人伸出两根手指,江曰午恍然大悟,抱拳道:“郎中先生,我是来找会长的”
老人听后哈哈大笑,点点头说:“她早说想让你来了,你也算合人家的意嘛,就这会儿功夫她应该回房间了”
江曰午心中很是欣慰,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会长房间外,老人才悄声说:“她是会长,尊卑关系你还是要清楚的,不可僭越”
他一想之前让别人看到二人之间的暧昧,或许已经在陨梦会中传个沸沸扬扬,尴尬笑道:“我也不想那样,只是她一上来要那样,您不是说我地位卑微,我不能表现出半点不耐烦,我也没办法”
郎中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江曰午朝他离去的方向呵呵一笑,整理了半天仪态才缓缓打开门。
谁能想到一扇石门后竟是女子的闺房,妃色是房间的主调,还有淡淡的禅香,轻纱幔帐,垂帘屏风,小小的一间房却布置得如此雅致。
他缓步走近,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在书桌上正放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旁边的书架上面是各类书籍,薄厚有致,整齐摆列。
取下一本书品读,其中的内容繁杂难懂,江曰午看得眼花缭乱,合上后叹息说道:“幻世与人间果真字体还是相差千年,只是幻世人有了幻术,又如此自傲,自然不肯承认人间的先进,自然还是如此落后”
书架旁正放着一张古乐器,他算着弦数:“内九,中七,外九,这是什么东西,古筝?”
随意拨弄两下,只觉它嗡嗡作鸣,像是苍蝇在房间里盘旋飞鸣,江曰午哑然失笑,怨自己毫无音乐细胞,再好的乐器也只能让他弹奏出蚊蝇之音。
他收手后,转头看到一面牌位摆在一旁的供桌上,牌位上写着:养父宋逸民之位。
香炉上的三柱香还未燃尽。
江曰午停下了拨弄乐器的手,凑上去确认,得知是他,浑身一软便跪在蒲团上,不敢抬头。他心中愧疚至极,此时才知晓恩师的名字,可已是阴阳两隔,再难相遇。
门口传来的笑声让江曰午转忧为喜,惊喜地望向那边,他赶忙起身,雨笙微笑着走过来说:“这段时间不见,想我了没?”
江曰午激动地说不出话,事实上一天不见他就魂不守舍,无时不刻在想着面前的人。雨笙摘下面纱,更是让他深深陷入进去,等到他再有了意识时,雨笙已经跪在蒲团上,她一拜再拜,欣然笑出来说:“养父,雨笙终于能为您报仇了!”
江曰午看着她的脸,苍白憔悴的肌肤好像一触即破,便心疼地说:“这些天可苦了你了”
雨笙碧色的眼眸中燃着怒焰,对他还是嫣然一笑,淡淡说道:“我们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之后怕是免不了一番打斗”
江曰午点点头,这两天他在想能不能与面前的人结为伴侣,关于两世身份的缘故,这是一大障碍,便问:“幻世本就不能容忍我这样的人,我虽然换了衣服,可看不懂你们的文字,还有平时的言谈举止与你们可能处处不同,这不就露馅了?”
女孩本来还一脸阴沉,听到他这么说,瞬间开朗地笑着说:“唉,你还是要多读读书,语言什么的幻世人间沟通没有障碍,只是幻世边远地方还不一样,正邪大战前我们两个世界一直存在语言上的交流,自正邪大战之后世界通道重启,我们跟进你们的话语,普通话在我们这里就是官话!再说咱们都是人,举止哪有什么不一样,好像你走路是走路,我就是爬着了”
他笑着点头说:“也对,但小心一些自然是好的”
攥着拳头轻轻锤了两下他后,雨笙摆摆手说:“放心放心,你只要不说太过专业难懂的话就没事的,再说,你不还有我这个靠山吗?”
跟她走出房间后,江曰午想半天也想不明白,落后于人间的时代,又学着人间的语言,却不学习技术以及其它的科技,这幻世究竟是怎样的结合物,确实奇怪的很。
随后他微微一笑,这样太过较真了,幻力这一存在本就极不科学,如果超脱了人类认知的范畴,幻世的一切倒也合情合理。
飞出这座如蚁穴般交错的地宫,他才发现整个陨梦会是建在一座小山里的,外面也有不少实力强劲的幻术师在守卫。
雨笙身着紫袍,披着黑斗篷,戴着一只画着獠牙妖兽的面具,长发和身材还看得出她是个女孩子。江曰午见她这么矮心里摸她头的想法就没停过,他又很害怕,越看越想摸,他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原来陨梦会只出动了包括他在内的四人,其余二人应该与他同为幻术宗师,雨笙的境界明显高于他,或许达到了幻术之王的层次。
几人静静站在山巅,江曰午不敢做声,他看不到二人的神情,不知他们是否对副会长一事耿耿于怀。
“会长大人,他们来了”
带路的黑衣人先到了,朝他指向的地方望去,两道流光从天际划过,数息间已经来到他们不远处。江曰午定睛一看,这二人竟是御剑而来,身上的衣服在风中飘展幅度居然不大,相比雨笙,二人的境界更是深不可测。
在幻世中幻力无处不在,寻常人身处其中也难以汲取,只能脚踏幻器凭借空气中的幻力达到空中凌飞。这次亲眼看到,江曰午才能体会御剑的便捷性,体会到书中“日行千里”一词的真意。
在雨笙的介绍下,江曰午才得知他们就是大名鼎鼎的元和太一教道士,年长者是震派长老佢武晟,另一位是弟子铩羽乐。
二人道袍的长袖上绣着雷纹,佢武晟身上是四道,铩羽乐的是三道,道袍无多余的装饰。除此之外,他们手中的宝剑有微弱的光芒在闪烁,这是青铜古剑不曾具备的。
想到他们的长剑可能达到了宝阶,江曰午投向他们的目光中带着艳羡,摩挲着手中的古剑有些无奈。
雨笙走上前作揖说道:“小女子在此谢过二位道长,雪中送炭之恩,感激不尽”
佢武晟摆摆手说:“你不必感谢,这也是我元和太一教的分内之事,必会诛杀凶手来告慰前人的在天之灵”
雨笙俯身再拜,转身看着江曰午说:“我若战死,你要跑得快一点,你还没有娶亲留后呢!”
她像诀别一般说出这句话,江曰午心里发笑,古人的观念与现代人果然不同,原来她以为自己看重的是这个。
不知此行去往何处,他想活跃一下沉重的氛围,便说:“你不会死的,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没了婆娘”
“谁是你婆娘,都把我说老了,要叫也要叫爱妻”
雨笙笑着捏了他的脸颊一下,夺眶而出的眼泪被手一把擦去,霎时眼睛中充满杀意。
南屿幻世录随着江曰午的阶段升高,可显现的内容越来越多,元和太一教的震派中人,他不清楚这所谓正派与陨梦会合作的原因。供奉邪神的陨梦会,他们口中的邪和元和太一教口中的正义,不是天生水火不容的吗?
江曰午看双方毫无剑拔弩张之意,在场的气氛只是有些冷淡,还没等他看出个名堂就被打断了。
“会长,你的夫君掌握空中凌飞了吗?”
佢武晟看得出江曰午虽有一定的实力,面对幻世的空气体内的气息却有些许浮乱,也许他并不是幻世人。
虽然幻世中本就存在对凡人的诛杀令,佢武晟不愿多事,开口提醒一下。
“他…”
雨笙看着江曰午抛出古剑,居然真的在他的操纵下飘浮起来,但一脚踩上去却踩了个空。
雨笙叹口气笑道:“佢道长说的是,曰午,你来我身后吧”
他还想再试试,却被雨笙拉到身后,朝着悬空浮动的绸带坐了上去。
“你抱紧了!”
她轻声说道,随后绸带将二人微微抬起,与地面仅有两尺之隔。坐在绸带上感觉很平稳,可刚飞出去就让江曰午搂紧了面前的姑娘。
飘扬的绸带飞过树林上方,气流将树叶卷到半空,江曰午看着身后那几人,同会的黑衣人用着刀枪兽骨来作为驭器,而那两位道长用着宝剑凌空,长发与道袍轻轻飘展,显得他们是如此潇洒。
江曰午一摸自己的脑袋,一头短毛怎么撑得起这身青色汉服?他怨高中时学校不让留长发,以至于现在他养起习惯来,刚从医院出来后就剃了次头发,还剃的是毛寸。
如此极速的飞行,江曰午居然没感觉到有多大的风,似乎众人面前就有一道幻力屏障。发香很快引起他的注意,雨笙头上花瓣般的发饰夹在发间,发髻如此整齐端庄,江曰午一时间脸红着把手从她腰上挪开,没想到一个提速又不得不抱紧了。雨笙今天将头发盘起来,似乎早就想到了要带着他,他一想心里便暖暖的。
在一处高耸的树冠,众人惊起一群鸟的腾飞。漫天的鸟群挡住了路,也看不清方位,雨笙反锁住他的腰借势将绸带陡然转了过去,一把扇子挡在二人面前,浮现出无数冰刺打落了所有鸟儿。
她畅快一笑:“呵,我们走!”
在他眼中,女孩一扇潇洒而过,却杀了这么些生命,鲜血染红了树冠。他看到树冠霎那间被血雾笼罩,似是战争中铝热弹散落殃及周围的一切,心中震撼难言。
可在他眼中,面前的人只是个矮他一头的漂亮女孩。江曰午想到了前几日通往高台被血染红的路,手臂还在隐隐作痛,这些都是拜她所赐。
最后他妥协了,也许雨笙杀的都是些该死的人,鸟儿阻挡了他们的去路也不可活,他手上又会是干净的吗?他现在认为,决不能轻易以另一个世界的观念来评判这个世界的人。
他想起《道德经》中的话: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哲学中也说过,一切事物都在矛盾运动,最后走向它的对立面。何必想那么多,心中的尺子比划得太多也会变成扎心的刀子,又想起雨笙曾称他为夫君,顿时觉得她更加亲切,不再顾虑而是去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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