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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秦秦从雪地里爬起来的时候,手支在雪里撑了六十息左右才缓过前面昏睡带来的麻木。他觉得自己醒得还是很快的,足够快也足够离开。

他明白申复光会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到了那个时候,他要再想离开,便是不太可能了。于是他擦了擦嘴角硬结成痂的血块,并拍落乱发上的细雪,目视庭院外的天空,慢慢聚合自己的呼吸。

他渐渐将呼吸稳了下来,胸腔也缓缓平静下来。他便走了。走得并没有那么急,但也不慢,并避开了中复光与欧阳.兰兰所住的厢房,又恰好避过家丁,从前门走了出去。

他寻了一处酒肆.,叫了半斤红花烧,从怀中取出钱来摆在桌上,然后便坐着。

这时店中正无甚客人,小二也便清闲,招呼过他之后便在旁边的桌旁坐着。罗秦秦叫小二来把钱取去,那小二便又站起来,站得正了这才向罗秦秦走来。用了那两只皱巴巴的手数了便要交给掌柜记帐。

罗秦秦趁着他点钱便问:“场子家是哪里?”那小二原因无客而显无聊之态,这时便提了兴致。他咧开嘴对着罗秦秦微笑,一边点钱一边说:“客官有心,咱家是青落湖的。对了,闫家牧场便是在那里。”

罗秦秦又问:“场子家里有多少年?”

那小二笑道:“哪有多少牛羊,只十几只罢了。这天入寒,家里便是女人打理了,我便出来赚点吃食。”说话间他便把钱交给掌柜入了帐回来,手里托了小坛红花烧。

那小二便看着罗秦秦对嘴仰喝那半斤红花烧,有些惊了。“客官不拿些东西垫肚子?这般饮酒,入醉极快。”

罗秦秦将那坛子放在桌上,敲得一响。那小二忙去看他目光,见他眼并无怒意,也便宽了心。罗秦秦说:“场子平生可有什么心愿?少时所遇的初心之人?幼时所想远大之志?余生所图之景?”

那小二听了,竟也感慨万分:“不瞒客官,人生茫茫,谁没遇过倾心之人?谁又无欲求之志?想至余生,行至今日,往往是失了豪情,断了冒险之心,事事便是委屈求全,事事便是瞻前顾后。现今所图之余生,早已不是年少时的余生了。人便是随着享乐之日浅,愈加少了享乐之兴了。咱家年少时便也想骑上一匹白体黑足的马去游荡,说是什么志向吧也算不上什么志向。只是觉得白体黑足的马平生少见,自己骑着,瞧上去也算威风。说得细上一些,便是模糊了。因此,这也只能算作憧憬过一些场景而已……”

罗秦秦说:“先前你说家中有女人,想必已然婚配?”

小二应声道:“然也。家妻虽不算温柔,但也贤惠。至于年少时的初心之人,说起来倒也颇为波折,让人撼恨。她善骑马,于是在草原常得见着。后来不知怎么看,做什么事的时候心里都着她。她在我心里,既温柔又漂亮,总是笑着。总是一想她,便是暖暖的,平生许多精力。可惜我并没能与她多交谈过,接触也很少。后来父亲赶回羊群的时候,伤病犯了,我便接过父亲的导群杆,很少见过她了。说着遗撼,说着波折,倒也是独属于自己的,而非与那位姑娘的。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女孩是怎样的,就像我娶过我现在的妻子一样,那个时候我心里也是很激动的。我心里想着,有一个人愿意和我过上一辈子,愿意和我住一屋,还不嫌我,真好啊。想着想着,妻子好像也是温柔得很、漂亮得很。不过相处下来,家妻没有那么温柔,却也能有时温柔一下:没有那么漂亮,有.时看着却也很美。”

罗秦秦道:“场子心境很平和。”

小二笑了:“生活还算如意,便有此心境了。”

罗秦秦又仰面喝了一大口,坛中酒只剩下一半。他说:“这坛红花烧便送给你了。”小二听罢要拒绝,但罗秦秦已起身离开了。他向掌柜看去:“掌柜的,你看……”

掌柜摆了摆手,道:“客官送的你便收下吧…他好像是那个新入城的罗秦秦。”

小二有些惊讶:“便是那个一人连下五人未有一败的象棋高手罗秦秦?酒量倒也不错,喝了两三口便饮了半坛。”

掌柜说:“他应是王家之客,想必之后的叫马节便是他替王家上场了.。”

小二将那半坛红花烧收了,候在飘雪的天里,等着来客。

约莫一刻钟,一人阴沉沉地便在这家酒肆入了座,也叫了半斤红花烧,也是仰头喝了两三口。那人只一顾饮酒,眉目均锁,眼中尽是茫茫之色。坛中还剩下二三两酒,他掂着手中的坛子才发觉轻了不少,想着什么,撂下那坛子酒便起身离开,朝北门而去。

小二便又收掉剩下的酒去重温。那掌柜道:“今儿却是怪得紧,往日开张不似今日。”小二宽慰道:“许是叫马节将至,人家户里都存有余酒,清谈了些也算正常。”

他们等到的下一个客人让他们好奇了起来。

还是罗秦秦,他从百米开外便直直地朝这酒肆走来,满脸疲惫。他还是在酒肆寻了一个凳子,叫小二。

小二应声便过去了。罗秦秦道:“是不是程无霜让你在这里等我?”小二听着疑惑,道:“场子想必认错了人?”

罗秦秦道:“我是不是在这里饮了半坛红花烧?”

小二回答:“是的。”

罗秦秦道:“你是不是说了许多闲话?讲了什么娶妻婚配的事?”

小二答:“这是场子你找我闲谈的。”

罗秦秦道:“我找你谈?我?我会想谈吗?我只是随口一问。你若非程无霜的人,怎么会啰嗦那么多?”

小二苦笑:“场子原先打问我的时候分明好似心中有许多事压着,我只道说些暖话让场子心境好些。”

掌柜见罗秦秦身体似乎很虚弱,脸色苍白很紧,却没有一丝虚许,忙挥手止住小二的话,摇了摇头,示意小工不多多言。

罗秦秦道:“不必解释,你告诉程无霜,不必再来打探我的底细,叫马节上自有他的看头,不过不必是我。”

说罢撑着身体又摇着走了,只留小二与掌柜茫然无措。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位青衣素面的女子,来向他们打问一个人。“是七尺高,身似羸弱,大病初愈的样子,话语为中原江南官话。”

小二说:“见到一个,叫了半斤红花烧,喝了半坛便走了。”

那姑娘急了:“怎么还喝酒啊,真是的……您可知他往哪里去了?”

小二说:“他去了北门,后来却从南门回来过,又从东门走的。”

那姑娘问道:“回来?他又喝酒吗?”

小二说:“不是的,我初见他神似悲情,便与他搭话,他却反程回来告诉我,说我是程无霜派来跟踪他的。”

姑娘又问:“他还说过什么?”

小二道:“他还说,让程无霜在叫马节上等着,会有人与他交手,但是他不一定会与程无霜交手。”

姑娘不解其意,小二便又解释道:“他以为我是程无霜的探子,想让我告诉程无霜,会有人与程无霜碰上,但不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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